卓紹華

××年3月12日於會議間隙

諸航揚起臉，眨眨眼睛，發覺自己竟然眼眶了。“壞家夥！”聲輕喚。

帆帆看過來，招招手：“過來，讓媽媽抱抱你。”帆帆臉一紅，他已經大了，可是看媽媽那執著的樣子，如果不過去，肯定會撲過來。別別扭扭地讓諸航擁懷中，由著上上下下。“媽媽，！”他提出抗議。諸航親親他的小臉：“爸爸給你信時，還說了什麽？”

“好好照顧媽媽！媽媽，你看看郵件，說不定妹妹也給我們寄信了。”

“哪會寫，了不得畫一個。”諸航鬆開了帆帆，帆帆地舒了口氣，也跟著趴在電腦前。

收件箱裏確實有一封信，不是兒，是個陌生人，郵件還是……加的，諸航的心猛烈一跳。

碼很簡單也很特別，是一個人的瞳孔對視。諸航怔在椅中，一雙清眸地對上屏幕上跳出來的小框，碼迎刃而解。

記不清是哪個季節的哪一天了，好像是個下午，和周師兄從電教室出來。之前兩人一直在研究係統加問題。這方麵，周師兄比有心得，一直在聽他講解。開玩笑道，碼是人設計的，能設就有人能解，早晚的事。周師兄說未必，他要設計一個碼，用一個人的瞳孔對視才能解開，而那個人值得他絕對信任。說時，他的眼神亮得驚人，慌得無法迎視。說你為難了別人，也讓自己不方便，你進一次係統，解一次碼，那人不是都要在？周師兄點頭，嗯，我們會一直都在一起的。

以為這是周師兄一時的縱發揮，原來，他還記得。

諸航從往事中離出來，命令自己專注於郵件，失了。上麵隻是一家賣苓膏的店鋪介紹，覺這很像一封廣告垃圾郵件，可是加的廣告郵件，也太挑戰大眾了，諸航決定還是過去看一看。如果是個惡作劇，認栽。

張是自然的，還好不慌。將帆帆托付給了公寓大媽，出發時故意和欒逍偶遇了下。Ｋ大附近有地鐵站，港城的地鐵幾乎可以到達港城的角角落落，每個地鐵口上方都是大商場，街上最多的店鋪是珠寶店。苓膏店在一條小街的中間，店鋪很小，桌椅是仿紅木和大理石鑲嵌的。苓膏不算貴，五十港元買一碗。諸航吃了一口就放下小勺，有一個外國男子在店外用英語向店主詢問去帆船酒店怎麽走。

諸航再次上了地鐵。帆船酒店從外形上看就像是一艘靜泊在港口的帆船，房間的窗戶正對著優雅的維多利亞港。剛準備上臺階，一個穿著廚師服的子從邊經過。好像聽到子說了句“跟著我”，聲音極輕，諸航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跟著子從窄小的門進去，上樓搭的是貨梯。子目不斜視地看著電梯門，閉得的，眼神和沒有任何流。廚房裏一團忙，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進來了個陌生人。一個廚師隨手塞給諸航一個裝著三明治的托盤。“十樓右側第二個房間。”

走廊上鋪著厚厚的紅底白大花地毯，走在上麵沒有一點聲音，四周安靜得令人心裏發。諸航深呼吸，再深呼吸，抬手敲門。很久才覺到回應，好像裏麵也是重重關卡。

門從裏麵打開了。諸航手抖得差一點把托盤打翻，裏麵的人手接住，對笑了笑：“來啦！”與記憶裏儒雅斯文的聲音重疊了，可是……諸航在電腦上對著保羅的照片修圖的時候，的心理上已經把保羅與周師兄看了一個人，那原來是的自以為是，眼前的人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找不到一周師兄的影子。他似乎剛洗過澡，頭發沒有幹，隨意地朝後梳著，因為瘦，脖頸顯得特別細長，胡子刮得很幹淨，皮有種病態的蒼白，他像是怕冷，這麽暖的天，他在Ｔ恤外麵還加了一件棉質夾克。

“豬？”幾分鍾，或者幾秒鍾，可能長點可能短點，聽到他在。“周師兄！”說服自己誠摯地朝他笑了笑。

這麽好的海景房竟然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門一關上，房間就像一個……籠子，唯一的線是牆壁上一盞淡黃的壁燈。諸航一下子就呼吸困難起來，努力裝出自如的樣子，自己找了沙發坐下。房間是個套房，在桌子上看到一臺筆記本，用一塊紅的絨布遮著。

不自在的人是，保羅卻表現得像個久別重逢的學長。他問是喝水還是喝酒，要了一杯礦泉水。他問起寧檬、小艾、北航的老師，他們共同悉的人，一一回答著。說的時候，他含笑坐在對麵，一隻手端著杯紅酒，雙目專注地著，邊聽邊得地發出“嗯嗯”的回應。

然後他和聊起國最近在國際大賽上拿獎的運員，他說他在現場看過他們的比賽，還和他們一起合過影。他又說起國幾部票房不錯的影片，太過注重畫麵效果，忽視了節的飽滿，和歐大片比還有很大的距離，不過，已經有進步了。

諸航恍惚了，要是換個地點，換個時間，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在北航讀書的日子，從電教室到宿舍，一路上，和周師兄就是這樣聊啊、聊啊……

那時候幸福嗎？姆說，所謂“青春多幸福”的說法，不過是一種幻覺，是青春已逝的人們的一種幻覺。而年輕人知道自己是不幸的，因為他們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全是從外部灌輸到他們頭腦裏的，每當他們同實際接時，他們總是得頭破流。

冷酷的姆！

說實話，這樣有著從容淡定的君子之風的周師兄讓人很舒服，雖然戴著瞳、整了容，可眼神是誠摯的、友善的、清澈的，他似乎把從前徹底放下了，再沒有那種糾纏、不甘和癲狂。

諸航在心裏長長地舒了口氣。

突然，外麵響起刺耳的鈴聲，保羅跳了起來，臉上的溫雅、從容土崩瓦解，整個人像被什麽附了一樣，全上下都在發抖，臉青白，驚恐地雙手拉扯著頭發：“他們來抓我了……一定是。”

諸航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周師兄，你鎮定，這隻是火警的自警報，可能樓哪個地方不一小心有了明火。”

“不是的，這是他們的詭計，他們想哄我出去，然後把我帶走……”保羅雙手抱著頭，極為慌張，什麽也聽不進去。他四下張，像是在找一個安全的藏之。

唐嫂很寵帆帆和兒，很多時候都沒有原則，有一點卻特別嚴厲，不準兩個小孩玩火。說火燒起來時，很亮堂，很刺激，很興，可是火是長腳的，一不留神，它就反過來咬了你。

保羅讓全世界的人看到了火的絢麗，但也把火引向了自己。諸航沒有辦法，雙手按在他肩上，他抬起頭，怔怔地看著諸航，眼睛亮了起來，他一把抱住了諸航。他那麽害怕，好像這樣的一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和氧氣。諸航僵地拍拍他的背：“好了，警報解除了，什麽事都沒有。周師兄……”

保羅側耳傾聽，繃的慢慢地放鬆。他推開諸航，把手背到後，生道：“豬，我有點累，想休息會兒。”

委婉的逐客令，諸航點點頭。“周師兄再見！”

“我……會和你再聯係的。”保羅像是斟酌了下，對諸航說道。“行，回見！”

下一次見麵不知還會不會是在這間帆船酒店，不知又是穿越什麽樣的叢林過來，不知見麵時是繼續懷舊還是聊些他真實想聊的東西。諸航站在街頭，辨認自己的方位。港城的街道不像地以地名來命名，這條大道彌道，一眼看去，彌道上的十丈紅塵盡在眼底。公車、出租車、貨車、行人，在街道上秩序井然地穿梭，和這座城市的關係是過客，不是親人，不是人，所以可以靜靜地看著，一點好奇，一點淡漠，一點，一點係念後又可以彼此遠遠遊開的灑。但不是所有的過客都有這樣的幸運。

從地鐵站出來，要走一段長長的坡道才能到達Ｋ大。山坡上的棕櫚樹長勢驚人，龐大的枝葉像巨型的翅膀，有些都到路麵上了，一不小心，手臂會到。“媽媽！”一個小小的影迎上來，“欒叔叔說我們今晚去吃叉燒飯。”

欒逍和寧大的幾個老師都站在門口，對上的眼神時，欒逍扶了扶眼鏡。“學生介紹的，說很好吃，那家店離這兒一站路，咱們走著去。”

“叉燒咱們不一定吃得來，廣式口味，偏甜。”諸航其實很想回去洗個澡，然後躺床上，把大腦放空，可是看帆帆晶晶亮的小眼神，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