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航沒有刻意回頭，眼角的餘還是看到欒逍被拉得長長的影，像是很落寞。很想問一句，這個給他做“偵查”的搭檔稱職嗎？但忍住了，這句話一旦問出口，很刺人，也很傷人。欒逍是在執行任務，他有他的原則和紀律。可能是前麵的日子相得太融洽，於是就把很多事想了理所當然，忘了他真正的份是夜劍裏的一把利刃。

把欒逍與高嶺聯係起來並不難，他利落的手，對狙擊手的了解，還有同時來寧城的那個時點，穿眼前迷霧的那束是保羅到機場的時間。ＶＪ給保羅預訂了二十多架航班，平均分三天，時間有先有後，保羅隨時都可以變更航班班次。保羅從帆船酒店出發時是搭的一輛貨車，準確知道他離開時間的人隻有。每次去看保羅，都沒向欒逍瞞過，當聽完辯論賽出來，和帆帆說話時，也沒躲著欒逍。

殺是不會隨意下達的命令，除非事過了底線，已經迫在眉睫，為了讓傷害降到最低，無法等到法律來做出裁斷。也許周師兄這五年來做過的事，不是很清楚，好吧，這樣的結局是他應得的。可是這個結局不應該從這裏執筆，這種為一顆棋子的覺很不好，有些無法麵對。諸航自嘲地一笑，不怪罪欒逍，隻是像個一不小心吃撐的人，需要時間來消化。

知道不可以走進死胡同，可就是管不住自己。向首長說明為什麽要來港城，好不容易首長同意了。後來才想起首長並沒有給提要求，這麽大的事，怎麽會沒有要求呢，原來網早已經張好，隻要坐在網中，保羅看到自然會走進網裏。如果不來港城，行可能會有所調整。怎會不來港城呢，首長站那麽高，那麽明察秋毫，那麽高瞻遠矚，了解就像了解自己一樣，也許周師兄在他眼中，也是明人一樣。《三國傳》裏，周公瑾一步三計，諸葛亮三步一計，可是最後，周公瑾吐而亡、英年早逝，孔明先生卻生生占住了三分之一的江山。周公瑾用心良苦、足智多謀又如何呢？去年九月，欒逍就來到了寧城，和一塊進寧大教書，棋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布下的吧！無懈可擊的行，意料之中的結局，李南在執行時，怕是背後對首長也是佩服得五投地。周師兄呢，他說得很對，無論他做過什麽事，他有多壞，在心裏，對他總殘留著一寸不舍、不忍，所以他堅信會帶他回家。欒逍呢，他們一起經曆過生死之劫，他確定不可能欺騙他。不知的表現，他們是否滿意？

理好脈絡了，橫平豎直，清清楚楚，是堅持要來港城，所以怨不得任何人，是脆弱，是矯，才覺得有點難過罷了。

李南的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保羅的明天火化，然後骨灰就給諸航。諸航向Ｋ大辭行，意外的是隻教了幾堂課的學生們對很是不舍，給買了鮮花，還買了超大的相冊，分別在Ｋ大各個標誌的景點前留了影，一一放進相冊，照片後麵還寫了幾句話給諸航，評價很高。

諸航寵若驚：“我真像你們說得那麽好嗎？”

有膽大的學生上前擁抱了。“是的，你是我們遇到的最不像老師的老師，也是我們最喜歡的老師。”

諸航捧著相冊，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晚上，帶帆帆去坐了著名的天星小，觀看了每晚八點在海麵上上演的鐳燈音樂匯影，帆帆驚歎得都屏住了呼吸。也被演出所震撼，但是有些城市，即使再、再令你震撼，隻要來過一次，就絕不願再踏進一步。不會懷念港城的。

諸航買了隻青花梧桐的瓷瓶來裝保羅的骨灰，上麵的花是疏淡的江景和高而闊的雲霞，這讓想起寧檬那隻蹩腳的遠鏡鏡頭裏的周師兄，站在水房的窗口前，眉宇清雅，神淡遠。

機場安檢時，工作人員瞪著瓷瓶，要開蓋檢查。帆帆衝過來，仰起小臉懇切地說道：“阿姨，這是叔叔，請別打擾他。”工作人員連忙回手，隻用監測儀照了照，便放行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活著的人對過世的人總懷有一顆悲憫之心。

諸航寬道：“沒有關係。”

帆帆豎著耳朵聽廣播，聽到飛往寧城的航班即將起飛，連忙站了起來。帆帆想家了，諸航愧疚地看著帆帆：“帆帆，我們暫時還不能回寧城，我們要先把叔叔送回家。”

帆帆懂事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媽媽，我幫你抱會兒瓶子，你抱很長時間了。”

“瓶子很重，不能打碎，媽媽不累。”

“碎了叔叔就回不了家了，是不是？”

一熱在眼中泛濫，諸航抑住哽咽。“是的，叔叔離家太久，他太想家了。以前，我們一起在北航讀書，叔叔很優秀，很多生喜歡他。”

“可是他隻喜歡媽媽。”

諸航被帆帆的話驚得眼淚都止住了：“你聽誰說的？”

“沒有誰，我自己想的，因為我媽媽更優秀。”

“那是不是你爸爸最優秀？”看著帆帆驕傲的小表，諸航看看四周，還好，沒人聽見。“帆帆，在你眼中，爸爸媽媽當然是很好很好，可是，做人要中肯……爸爸的信？”

帆帆看看牛皮信封，又看看諸航手裏的瓶子，想了想：“我讀給你聽吧！”

諸航把瓶子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不，我來。”

第四封了！現在很有人用筆寫信，有時候拿起筆，會發現很多字都不會寫。每封信，抬頭、落款，首長都嚴格遵照著書信的格式，通篇沒有一個錯別字。帆帆沒有誇張，讀書時的首長一定最優秀。

撕信封的手有些沉重，不知怎麽，突然不想看首長的信，但帆帆在一邊等著，好像信裏麵藏著什麽重大信息。

諸航：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明城牆之約？那天，我在城牆上等了你三個小時，看了人家拍婚紗照，看了一起鎖人鎖，看了落日，看了華燈初上的夜景。一個人在城牆上走著，有些突兀，經過的人都會格外多看我一眼。我該換更休閑點的服的，那樣我會看上去像個遊客。

秦中校上來找到我，提醒我過去多長時間了。他拚命想藏，我還是在他眼中看到了驚訝和同。是呀，我是一個被妻子放了鴿子的男人，好像很可憐。我笑了，他以為我在強作歡，本來就很謹慎的人，再小心翼翼地斟酌語句，我都替他累。

其實，我真的沒有失落。雖然你沒有過來，但這個晚上我到了。我準備和你一起看的風景、走的路，我都做到了。也許別人會說兩個人一起走和一個人獨行怎麽可能一樣，是不一樣，可是我做的時候想著你，憾就降低了。我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很大的事阻礙了你，你不會故意不來。我的自信並不盲目，你把我放在心中的什麽位置，你的一言一行都會告訴我。

如果你總是懷疑，你就會得不到完整的；如果你覺得你幸福，你就會為一個幸福的人。

諸航，我是一個被著的幸福的男人。等你回家，我們一起去看長城，這次不可以失約。

卓紹華

××年3月17日於淩晨

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掉了，先是一滴，然後是一串，打了手背，打了信紙。帆帆張地拽住的手：“媽媽，爸爸說什麽了？”

知道很多人在朝這邊看，知道要下帆帆，流淚和首長無關，而是命運太折磨人了。以為那次去溫哥華是和首長之間最後一次疏離，原來還有下次。他們不是真金，是有有的人，不能一次次地放在火裏檢驗。這世上沒有什麽堅不可摧，華麗的泰坦尼克號冰海沉船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淚水怎麽都拭不盡，索不管了，總捂著傷口怎麽會痊愈，看吧，醜就醜，又不犯法！

對麵椅上坐著的一個頭發長長的男子，漠然地掃了眼諸航淚水縱橫的臉後，又晃著一雙大長，兩眼放空，跟著手機的音樂唱著：夜空裏最亮的星/能否聽清/那仰的人心底的孤獨和歎息/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記起/曾與我同行/消失在風裏的影/我祈禱擁有一顆明的心靈/和會流淚的眼睛/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噢/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周師兄的家在山裏，山不險峻，是那種連綿起伏的山，像輕輕翻滾的波濤一樣，很秀麗，因為離市區不遠，山裏的路修得很平坦，經濟條件也很好。山裏的墓地統一建在半山腰上，規格也是統一的，大理石做墓碑，後麵四四方方的是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