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阮念干脆也忘記了結婚的事,常常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梁西聞帶來了詩集,一首首念給聽。
阮念就會自言自語,“我結婚的時候,梁西聞每天都給我念詩。”
“是嗎?”梁西聞笑著問,“還有呢?”
“我有照片,”阮念就從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機按開,遞給他看,“你看,這是我,這是梁西聞……梁西聞今年才四十六歲,我們剛從黎回來,這張照片是我兒拍的……”
阮念的病程發展的很快。
加上那天下了大雨,說想去環山路,于是梁西聞了車,陪一塊去環山路——他一直縱容著阮念,對的要求有求必應,或許也是因為知道阿爾茲海默不可治愈,所以分外的照顧著的緒。
兩個老人在環山路上肩并肩看著雨中的燕京,梁西聞也不知道阮念是否回想起了什麼。
只是安安靜靜地、地牽著他的手,忽然他問他,“梁西聞。”
“嗯?”
“你說,你相信下一輩子嗎?”
“我信。”
“我也信,”阮念說,“那我們的婚戒不要摘了,這樣我下輩子一眼就能找到你。”
“不摘。”
“你給我讀首詩吧。”
“讀濟慈的好不好?”
“好。”
“明亮的星,我祈求像你那樣堅定,但我不愿高懸于夜空,獨自輝映……”
阮念過世的時候葬禮很簡單,梁西聞跟在雨里坐了一整天,阮念去世的時候很安靜,也沒有任何痛苦。只是那場雨停了,安安靜靜地在他懷里睡著了。
怕梁西聞想不開,也念及他淋了雨,梁清黎是希父親能夠繼續生活的。
所以葬禮一切從簡,也怕吵鬧著打擾了梁西聞休息。
那天梁西聞一言不發地坐在西郊的花園里,仔細地把自己的琴了又,他沒來由地說以前都是阮念琴,還要給他的琴上涂上保膏。
然后又去了帽間,看了看阮念結婚時穿的子。
最后他換了一服,干干凈凈的,甚至是特意打理過的。
他跟梁清黎說想去墓地看看,至得知道個位置。
梁清黎只好同意了,然而到了地方,梁西聞說想自己在這坐會,讓在車上等著。
梁清黎也同意了,畢竟父母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工人早上才將骨灰下葬。
這墓地也是梁西聞和阮念選好的位置,當時說以后要做合葬,但兩人從來沒有親自上來過。
這里環境很好,風景清秀,附近一片長生竹林。
梁清黎不太放心,扶著梁西聞上去之后,走前還看了一眼,梁西聞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將墓碑上的照片了又。
然后他坐在墓碑旁,安安靜靜地看著那張照片。
梁清黎于心不忍,想在
畢竟也考慮到梁西聞的緒原因,梁清黎也不好催他。
然而幾個小時過去,梁清黎始終沒等到梁西聞下來。
放心不下上去,就看到梁西聞靠坐在墓碑旁,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他手里拿著一個空掉的藥瓶。
他靠在的墓碑旁,像昨日睡在他懷里一樣。
梁清黎渾發冷,一把將藥瓶拿起來,哆嗦的手看到了上面的藥品名稱,是一瓶安眠藥。
而生產期正是半年前,阮念剛確診阿爾茲海默的時候。
梁西聞穿著干干凈凈整潔的西裝,是個溫雅又祥和的老人。
他的西裝襯口袋里有一個很小的本子,上面的字跡娟秀,大多是阮念以前的隨手涂。
一頁一個片段。
——在初冬的傍晚,你敲響我的門,我總覺得我木訥寡淡、格也不怎麼討喜,但你靜靜地在門外等著,好久好久,我以為你走了,我悄悄走到窗邊,卻看到你坐在我的門廊前,眉眼含笑,花瓣落在你的肩頭,你左手拎著玫瑰花,右手提著熱茶,你打趣說,蝸牛小姐,你的北極熊先生回家了。
——從此往后,我才知道,原來家是這樣溫暖的覺,在你的懷中,遠遠勝過風景浮世又萬千。
——梁西聞,你的時候,就像我的里綻放了一千只蝴蝶,在追尋著永恒的春天。
——外面烏云漫天,我把思念折了又折,乘著風就來到了你的邊。
——我和梁西聞的婚姻像是藏在森林里的宮殿,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間房間,每一個房間里都塞滿了我們的一年又一年。
——我想和你一起慢慢地變老,像風吹著樹林在一日日衰老,我相信我們還有下一輩子,那里還會有一萬朵玫瑰和我的你,還有永恒的清晨與黃昏。
——你的目好溫,然后我的冬天結束了。
——我想把你和這過往的每一天都塞進我的心里,所以我的心有無限大,裝得下這個世界,也裝得下一整個梁西聞。
……
阮念以前總是隨手寫點東西,梁西聞鼓勵記下來,說以后說不定能出版一本詩集。
阮念說怎麼可能。
其實隨手寫寫畫畫,也就寫了十幾段。
梁清黎把這些片段補在了《我們的一生》的最后幾頁附錄里。
梁西聞同阮念相敬相五十三年,度過了他們的金婚。
梁清黎忽然沒什麼來由地想到了濟慈的那首詩。
明亮的星,
我祈求像你那樣堅定,
但我不愿高懸于夜空,
獨自輝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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