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孟麗雲十分真誠地說：「我就是想說，這一裳特別稱你，好看，非常好看。」

鄭紅穿的這一裳在百貨大樓供不應求，賣得實在太俏，鄭紅是給服裝櫃檯的售貨員悄悄塞了一塊錢才隊買到的。孟麗雲這一句誇獎，就好比剛好撓到了鄭紅的，鄭紅聽了舒坦得不得了。

「你可真有眼。」鄭紅無比得意，抻著新買的襯，說：「這跟《廬山》裡麵的周筠穿的一模一樣，是香港那邊的樣式。」

「我知道。」孟麗雲也抻了抻上的棉布襯，笑著說：「這是我賣的。」

說真的，孟麗雲覺得還是棉布穿著舒服，既吸汗，又氣，說完這句話，就往大院門口走，以前在設計院的時候就不給鄭紅麵子，現在麼，那更是看心了。

倒是鄭紅，在原地愣了可能有半分鐘，直到汪翠芬「哎喲哎喲」地喚，鄭紅纔回過神，抓住杜水生，問：「孟麗雲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啥？」杜水生在為謝起雲不給麵子而不高興，可沒留意孟麗雲說了什麼。

不過，鄭紅其實是聽明白了孟麗雲的意思的。

孟麗雲一個寒酸的個戶，在人家圍牆上打開個小店，鄭紅一向不屑於拿正眼看，竟然把裳賣到百貨商店的櫃檯去了？所以說，自個兒這得意非凡的幾十塊錢一的裳，到頭來讓孟麗雲賺了錢？

鄭紅低頭再看上新展展的襯，那真是……恨不能撕碎了扔給孟麗雲。

孟麗雲可不管鄭紅心怎麼樣，應該說，本不在意這麼個人，噎鄭紅一句，那也隻是看不慣，順手的事兒。

上有唐大彪，下有四個小的，孟麗雲和唐誌華帶著一大家子，浩浩地進了飯店的雅間。

酸蘿蔔老鴨湯、辣子塊、紅燒魚、小蔥豆腐……葷素搭配，滿滿當當地上了一桌子。

飯店裡吃飯的好就是，隻要捨得掏錢，就能一次地吃到很多菜，而在家裡做，就算不怕麻煩，在菜市場裡不一定能買齊這麼多菜，尤其是像豆腐，大家買不到，豆腐就是重要的蛋白質來源，有些□□時得了肝病的，隔幾天就得買點豆腐改善生活。

所以說，就算唐棠家現在富實了，飲食上的變化也隻是雜合麵饅頭換了白麪饅頭，像這樣鴨魚都有的大餐，一年難得一兩回。

一時間，大人小孩兒都敞開了肚皮吃。

一家人中，就數唐棠這個小姑孃的胃口最小，吃飽的時候，幾個哥哥們吃的吭哧吭哧，跟小豬崽似的。

「嗝」唐棠心滿意足地打飽嗝，小肚皮脹得圓滾滾的，站起來，跟孟麗雲說：「媽媽，我到大堂走一走噢。」

太飽了也不太好，得走兩步消化消化。

孟麗雲看兒那小模樣就知道是吃撐了，笑著叮囑：「行，別走遠了。」

唐棠從雅間走到外頭，看到大門口蹲著一隻貓咪，就朝貓咪走過去。飯店裡食材多，容易招耗子，不管那家飯店，都會有一隻長得溜溜圓的貓咪。

這家店的貓渾的皮雪白，就尾是黑的，唐棠聽沈星河說過，這種花的貓在古代「雪裡拖槍」，聽起來還威風的。

「阿喵啊」唐棠艱難地蹲下，去白貓的頭頂，白貓茸茸的腦袋蹭蹭唐棠，唐棠就看到了貓咪的正臉。

原來貓咪臉上的也是白的，但是旁邊呢，有個黑的圓點子，是一顆不偏不倚，標標準準的婆痣。

頓時吧，什麼雪裡拖槍都不作數了，唐棠著貓咪的耳朵喊：「你是一隻婆貓呀！」

結果，小白貓不高興了，喵嗚一聲，起沿著牆就溜。

嗐……小東西脾氣還大。

唐棠起追貓咪，走到牆角，聽到另一邊有人吵架，聲音還悉。

「我不想相親！」這是個年輕子的聲音，搭搭地哽咽著，「我這麼做怎麼對得起建軍。」

「我是為你好！」回答的是個中年男人，這人又說：「我現在失業了，你隻是個小檔案員，以後日子怎麼過？」

唐棠歪著頭想了幾秒鐘，哦，這不是王院長和他兒王曉佳嗎。

王曉佳沉默幾秒鐘，語氣弱下來，「就不能……換一個嗎？李樹小學都沒畢業，言行舉止俗得不行，長得也難看，整個就一暴發戶。」

「李樹有錢！他一個月能掙這個數！」唐棠不知道王院長說的是什麼數，就聽到王院長嘆口氣，說：「熊建軍長得好看，舉止斯文，但他在牢裡，現在提他沒意義了。」

王曉佳緒有點激，說：「建軍還不是為了——」

「佳佳！」王院長大聲嗬斥，道：「你要死你爸爸嗎？」

王曉佳不說話了，王院長也緩和了語氣，低聲勸說兒。

唐棠聽得雲裡霧裡，聽人說話著實不太好，而且也怕被發現了尷尬，所以按捺住好奇心，又回家裡人吃飯的雅間去了。

一家人吃飽喝足，唐誌華去前臺結了賬，孟麗雲把沒吃完的菜用家裡帶的飯盒打了包，一大家子就準備回家了。

出包間的時候，服務員端著一道大菜，想要開啟對麵包間的門，但是那道菜湯湯水水的，服務員實在不好使力，唐大彪見狀，手替服務員推開門。

包間裡人在聊天，有說有笑的。

唐棠站在唐大彪邊上，聽著聲音耳，抬頭看了一眼，果然，是之前在外頭吵架的王院長和王曉佳。王曉佳旁邊坐著個年輕人，那人臉上坑坑窪窪的，估計就是那位李樹。

李樹唆一口自個兒的筷子，給王曉佳夾了一道菜。

看這氣氛，賓主盡歡，估計是了。

裡麵的人沒注意到外頭，倒是唐大彪這個老頭兒賊，一看這形，立馬把包間門合上，催著小崽子們趕走了。

回到家裡，唐棠把王院長父吵架和相親的事兒告訴了孟麗雲，不過這一家子都不管別人的閑事，聽了也就過了。隻是唐誌華聽完，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

回山嵐兩年，正如安平那位專家所說，因為悉的環境的刺激，他不斷地找回以前的記憶，已經想起了好多事兒。

……

王曉佳和李樹的相親的確功了，隻不過令人沒想到的是，他們半個月之後就定下了婚事，日子定在十二月二十四號。

這一天是星期三，小學裡還沒有放假，唐棠一大早起來背著書包，和幾個哥哥們一起去學校。

現在的接親形式很簡單，要說講究點，也不過是農村裡出大隊的拖拉機接新娘子，城裡麵呢，就是新郎打頭，一溜紮著大紅花朵的自行車隊。

不過王院長說李樹能掙錢，今天就現出來了，接親的隊伍是自行車隊不錯，但是打頭的，卻是一輛黑的上海牌小汽車。

唐棠兄妹幾個下樓的時候，李樹穿著西裝，正在意氣風發地發喜糖，不像一般人是抓幾個給小孩兒，他是端著一大盤，讓小孩兒們自個兒隨便抓。

劉二胖湊過來，把手裡的糖攤開，全是大白兔和桔子糖。

「闊氣！」唐武比個大拇指，替小夥伴兒說出了他的臺詞。

劉二胖點頭，「對！」

李樹看到唐棠他們幾個下樓，大概是覺得這兄妹幾個長得討喜，端著糖過來，聲氣地說：「小娃娃們，來來來，吃叔叔的喜糖！管飽！」

這一聲「管飽」帶著淳樸的喜氣，唐兵噗嗤就笑了出來。

唐文敲一敲小傻子三弟的頭，抓了兩顆糖，對李樹說：「恭喜叔叔，祝叔叔和佳佳阿姨百年好合！」

大哥帶了頭，唐武、唐兵和唐棠都跟著說了吉祥話。

李樹給喜得喲，笑的見牙不見眼，滿滿地抓了幾把糖，給塞進了兄妹幾個的書包裡，還說：「嘿，以後我兒子跟你們幾個一樣聰明又好看就好了。」

家屬院裡，新郎意氣風發，而家屬院外頭的馬路上，卻駛過來一輛警車。警車停在大門口，就挨著李樹那輛迎親的小汽車，車門開啟，下來幾個戴大帽簷的警察。

幾位警察同誌在門口和王大爺亮了證件，似乎還問了路，王大爺原本看熱鬧看得滿麵笑意，這下子愣了愣，沉沉地嘆口氣，指了個方向。

王大爺指著的那棟樓，王院長穿著麵的中山裝，左邊口袋別著寫著「喜娘父親」的紅綢帶，他一下樓，李樹就熱地迎了上去。

警察同誌們對視兩眼，截住李樹，朝王院長亮了一份檔案。

王院長怔愣幾秒鐘，臉上的喜意一下子煙消雲散，旁邊有人想問怎麼回事，王院長擺擺手，低頭跟著警察同誌們走了。

這一回，就連最幸災樂禍的汪翠芬都呆住了，好半天，老太太才說：「王院長……又，又被派出所抓了？」

實際上，大院裡有點見識的年輕人們看出來了，王院長今天不是被派出所抓，而是被公安局抓了。就沖那輛警車就知道，那是公安局的配置，公安局和派出所的關係是，後者屬於前者的下屬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