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北姑娘嫁人都是趕早不趕晚,為蕭府的五姑娘,卻因為一直對夫家挑挑揀揀,年及十六還未曾許下婆家。如今眼看著年歲漸大,夜時也有輾轉難以眠,可是如今與六妹相比看來,自己這般嚴苛挑揀也自有益,總好過六妹如今的尷尬境。
懷著這般微妙心思,便趕在用飯前,前來見一見如今狼狽的六妹。當然,並非全然抱著看笑話的心思,在趕來前還特意揀選了幾件自己新做的服準備贈給六妹。
可是了屋時,那映眼簾的麗影,卻讓驟然回到了六歲那一年驚鴻一瞥的景。
只見那本該被不堪姻緣磨礪的容貌,毫未減半分綽約,沒著半點黛,卻青春人,褪盡了十四歲時的青,展出幾分說不出的曼妙。
除掉了黑外氅後,只穿了一件摻了麻的棉布素白窄。看那樣式也是市面上沒有的,約莫著是自己手工裁剪的,可看似簡單的窄明顯帶有前朝的不羈古意,裁剪得甚是簡單,卻將纖細的形襯托出幾分前朝士族的灑俊逸。
而那烏黑的長髮被一隻蟬形玉簪挽起,那簪子也不是如今流行的繁複花紋雕式樣,跟通的素雅一般,造型簡單卻又流暢而別致。
對應著六妹的一超然俗的素雅,蕭府的五小姐只覺得自己這一特意換上海棠迎春的彩綢霓裳,竟有種說不出的豔俗來。
玉珠倒不知自己五姐心流轉的種種,早已習慣了蕭珍兒的不請自來,當下微微啟,一邊將落在頰邊的碎發輕輕攏在耳後,一邊說道:「五姐,好久不見。」
這般相形見拙後,蕭珍兒倒懶散了攀比的心思,回過神來後,便只拉著玉珠的手輕輕地搖了搖:「可真是心狠,一去兩年,竟然從來都不會來看看爹娘和我。」
蕭珍兒從小就是個略缺些心肺的,說這話時,是真心實意地忘了當初是娘親強著六妹嫁人是那一節往事了。
玉珠並沒有說什麼,只輕輕道:「原是我的錯,早就應該回來看看的。」
說話的功夫,前廳已經派人來喚人送飯了。
玉珠只是簡單地洗漱了一下臉,並沒有換服,攏好了頭髮後,便走出了閨房。
而蕭珍兒也有些不好玉珠換上自己那配豔俗的服,便攜了玉珠一同前往飯廳。
蕭家雖然是經商的人家,可畢竟從事的乃是玉雕這類文雅的營生。是以屋的的擺設也較於那些商賈之家典雅很多,一派富貴人家的祥和之氣。
此時楠木飯桌上已經布好了酒菜,除了老祖宗外,一家子人基本已經到齊了,不過蕭家的二姑娘如今在宮中服侍皇上,而蕭家的老三蕭雲又在外求學,所以留在家裡的除了大爺和五姑娘外,只有還未婚的四爺蕭雨。
玉珠朝著坐在飯桌主位上的蕭老爺和王夫人施禮。王夫人的表寡淡,可是蕭老爺倒是有些百集,溫和地說道:「孩子快起來吧,回來了就好,坐著說話。」
玉珠低聲謝過了父親,這才抬眼打量到在飯桌旁坐著一位臉兒生的子,不過看開過的臉上又新長出的些許的絨,立刻醒悟到這應該是大哥新娶的婦人陳氏。
果然還未及坐穩,就聽到了王夫人冷冷說道:「這位是你的大嫂,還不過去給施禮問好!」
玉珠複又起向陳氏問安。那陳氏不知為何,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丈夫蕭山驟然沉的俊,只是丈夫並未看,而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六妹……連忙扶起玉珠,聲細語道:「六妹不必拘禮,只管拿我當是家姐便好。」
王夫人卻聽得甚是不滿意,冷聲道:「長嫂就是長嫂,豈可了輩分?」
語調略顯生,這話頓時讓飯桌上的場面驟然變冷。蕭山一雙濃眉微微蹙起,冷聲道:「娘親你頭痛病癥不是有些發沉嗎?當說些話,免得費了心神夜又罪!」
這話便是當著眾人提點自己的母親,謹言一些。可母子倆積年的齟齬儼然已經冒了頭的膿包,經不起半點。
蕭山這幾年在家中愈加有家長的架勢,若是別的事,王夫人是不大願意招惹兒子不高興的,但事關這王家的棄婦,王夫人是一百個中氣不順暢。當下竟沒有收的架勢,徑直說道:「怎麼?我是哪一句說錯了?若是牢記輩分長,進退得宜,何至於在王家勾搭了我大哥的兒子,鬧出了嫂子與族弟被捉在床的醜事!」
這話一出,眾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尤其是蕭珍兒和老四蕭雨,是頭一遭聽聞六妹被夫家休離的細節真相,登時驚疑不定地向立在廳堂中的玉珠。
蕭山再也按捺不住,正要衝母親說話,可是蕭老爺先將端著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猛喝一聲:「夠了!當著兒的面胡說,也不怕全失了為人母的德行!」
王夫人被兒子丈夫這般貶損,心的委屈如新掘的水井般,盡是噴薄而出,繼續怒目瞪向了玉珠竟是不肯歇兒的架勢。
廳堂裡還沒有開飯便作了一團。可是事主卻一直沉靜如水地立在那,當不堪的醜事被養母揭時,如畫的眉眼竟然連都未半下,只是眼神略微有些渙散,不知在神游著何事。
直到廳堂裡聲音愈加的雜,才微微一福道:「是袁玉珠的不是,不該給府上增添煩,便不再多作叨擾,告辭了。」
說完,轉便想離開。就在這當口,老祖宗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廳門口,陳年的積威只需重重跺一下手裡的桃杖,便讓一團的廳堂安靜了下來。
老婦人在婆子的攙扶下緩步了廳堂。一雙藏在褶皺裡的眼,不怒自威等瞪向自己的兒媳——王夫人。
王夫人在丈夫前的潑辣登時減了大半,連忙起前去攙扶婆婆:「娘,快請坐下,就等你前來開席了。」
老夫人和緩地看了準備告辭的玉珠一眼,溫言說道:「孩子,請你的是我,豈有我沒到,你卻先走的道理?」
說完竟是甩開了王夫人,親自挽著玉珠的手,拉著一同回到了飯桌旁。
老祖宗在主位坐下,而玉珠便坐在了的旁。
有了婆婆在場,王夫人再不敢如先前那般聲張,卻猶自有一口怨氣沒出,只能立在一旁強自按捺。
老祖宗坐定後,摒退了一旁服侍的僕人,又關上的飯廳的大門,這才抬眼看向自己的媳婦,不溫和不火地道:「你自加我們蕭府,便是我們蕭家的媳婦,那王家雖然是你的娘家,可是在你該是心向著哪一邊,不用我講也應心有數。若是不懂,那就回娘家呆上個一年半載,捋清楚了,再回也不遲。」
王夫人聽得一陣心驚,婆婆這是要趕出府的意思,當下連忙出聲道:「母親,媳婦要是有錯,自管教訓便是,怎麼說出這般聽了讓兒媳難心的話來?」
老祖宗看了微微垂頭的玉珠一眼,突然聲音冷了幾分,接著道:「若不是心偏得離了譜,渾忘了自己是蕭家的媳婦,怎麼方才能當著僕人的面,說出那等昏話?六丫頭是個怎麼樣的孩子,你不清楚?再說你那個大哥家的兒子王雲亭又是個什麼東西?竟然趁著中秋節,家人們都在花園賞月的景,將堂嫂騙至書齋意不軌!若不是玉珠抵死反抗,用錐子紮傷了那狗兒的大,還真是如你所說,要被捉在床了呢!」
老祖宗的一席話,說得在場的眾位蕭家人又各自倒吸了一口冷氣。蕭山濃眉微挑,驚訝於看似足不出戶,終日埋首佛堂的祖母竟然將王家一直藏的家醜真相知道的這般清楚。
而蕭老爺則是今日才聽到這裡的,不由得心疼地著他那盡了委屈的六丫頭,順帶著怒瞪了一眼他的夫人。
而蕭雨和蕭珍兒兩個小輩,則是完全不敢相信他們眼裡一向弱溫順的六妹,竟能做出用錐子紮人大,弄得鮮淋漓這樣彪悍的事出來。
王夫人也沒想到婆婆竟然知道的門兒清,可猶自不死心地辯解:「若不是存了心勾引,雲亭那孩子怎麼會這般的膽大,分明是聽見了門外有腳步聲,便倒打一耙,將屎盆子扣在我那傻外甥的上……雲亭可是差一點被紮了瘸子!」
「夠了!若論倒打一耙,哪個及得上我的舅舅?我們蕭家如今不過是人陷害,遇到了些許的波折,王家便見風使舵,明明收了銀票,偏偏克扣那三箱的金料……這是看我蕭家不行了,準備著打一個收尾的秋風?」就在這時,蕭山突然開口,冷冷地又給母親一記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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