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絕學，渾渾噩噩近二十年，一朝自夢中醒，竟頗有些大徹大悟的意思。

當年的枯榮手，能將生死敗轉不休，號稱能褫奪造化之功，那是何等的霸氣？

沈天樞方才本就頗耗了些氣力，覺那枯榮手仿佛一沉甸甸的力，竟是要將他真氣都從經脈中出來，那人一雙乾瘦的素手，竟讓他一時間骨悚然。

可惜周翡沒機會目睹什麼是真正的“枯榮手”，否則一定死也不會說出“破功夫”三個字。

段九娘一把按住沈天樞的肩膀，險些將他的也按折了，同時看也不看，一腳踹中了祿存的口，仇天璣橫著就飛了出去。沈天樞心下駭然，他橫行九州，罕逢敵手，就連朱雀主木小喬，在他面前也只有魚死網破的份，何曾遇到過這樣的險境？

他心裡發了狠，想道：“斷然不能讓此人離開。”

當下從懷中出一長鉤，一卡一扣，便裝在了他那義肢上，探手朝段九娘腰腹間勾來，那長鉤的把手非常短，倘若是個有手的人，本提不住，兩邊都有刃，槽裡不知塗了什麼東西，幽幽地泛著點藍綠，極其鋒利，沈天樞一抖袖子間，那空的長袖已經給這鉤子平平整整地削了去。

段九娘袂翩然，使出了對付破雪刀的那一招，長長的帶地一卷，頃刻將那長鉤纏了蠶繭，兩人單手為戰，極小的空間裡你來我往地接連拆了七八掌。忽然，段九娘後傳來一聲殺豬似的慘，原來是那仇天璣不知什麼時候爬起來，一把捉住了祝寶山。

祿存仇天璣一雙大手分筋錯骨可謂是輕而易舉，他將祝寶山的一雙手擰在後，那骨節“嘎嘣嘎嘣”地響了兩聲，祝寶山的聲頓時響徹華容城！

祝縣令乃是一文，當場嚇得跪在了地上，七八個兵拉他不起。

仇天璣見段九娘竟真能鐵石心腸到面不改，當即放聲大笑道：“堂堂枯榮手，漢子死了，竟躲在個小縣城裡，給縣當小妾，可笑，太可笑了！這話倘若說給南刀李徵的墳頭聽，不知他作何想？”

段九娘的臉終於變了：“找死！”

轉要去抓仇天璣，帶尚且綁在沈天樞的鉤子上，段九娘隔著帶重重地往那長鉤上一按，喝道：“下來！”

便聽沈天樞的臂膀上一聲脆響，那長鉤被掰了下來，沈天樞竟不追擊，縱一躍，轉瞬已在一丈之外，段九娘意識到不對勁已經來不及了，只聽一聲巨響，那長鉤竟在手中炸開了——那短短的介面竟然撞了雷火彈之類的下三濫玩意，沈天樞強行掰開，當即便引了。

段九娘武功再高也沒有金剛不壞之，腰腹間一片鮮淋漓，裹著長鉤的帶分崩離析，帶出了半截手掌。

仇天璣一聲長哨，所有黑人一擁而上，無數毒水上了弦，將段九娘重重包圍在其中，毒水好似下雨似的噴到上，祝寶山被隨意丟在地上，暈過去又醒來，迷迷糊糊中，竟約想起了一點陳年舊事。

有一次他似乎是在花園裡玩，被父親哪一方沒孩子的妾氏瞧見，嫉恨加，便放狗追他，雖不過是個小小的哈狗，對小孩子而言卻也如同一隻“嗷嗷”咆哮的怪了。祝寶山嚇瘋了，連哭帶嚎地往外跑，以為自己要給咬死了，一頭撞在了一個人的上，隨即只聽一聲慘，追著他的哈狗便飛了出去，那個人把一隻手放在他頭頂上，很纖細很瘦的一隻手，掌心溫熱……他卻想不起是誰了。

恍惚間段九娘在重圍中回頭看了他一眼，祝寶山周一震，不知怎麼的，小聲道：“娘……”

然而刀兵加，弓弩齊名，誰也沒聽見他這聲貓。

段九娘周幾乎沒有一塊好，像是被困在淺灘中的蟠龍，鱗甲翻飛，幾次難以困，似乎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沈天樞踉蹌著退出站圈，不住地息，活像是一副要斷氣的模樣，仇天璣見了他這幅德行，立刻面不屑，笑道：“貪狼大哥，怎麼樣了？尚能飯否？”

沈天樞額角青筋暴跳，一時說不出話來。

仇天璣越發得意，上前一步道：“那麼兄弟我替你報仇，領教領教這枯榮手！”

枯榮手眼看只剩“枯枝手”，他倒出來逞英雄，沈天樞聽了這番不要臉的話，像是要給活活氣死。那仇天璣人來瘋一樣大喝一聲“閃開”，分開兩側手下，直沖段九娘撲了過去，一掌拍向段九娘鮮淋漓的後背。

誰知仿佛翁中鱉的段九娘卻突然極快地一側，竟讓開了他這一掌，一隻手掌扭了一個詭異的角度，穩準狠地一把扣住了仇天璣的嚨，轉頭出一張被糊住的面容，角竟然還掛著微微的笑意。

仇天璣萬萬沒料到在此絕境中竟然還有這樣的力氣，心下大駭，拼命拍出一掌，那段九娘竟不躲不閃地了這一掌，口幾乎凹了進去，手上的力道卻沒有鬆開一點，簡直像個厲鬼，森然道：“北斗七狗，抓一條陪葬也不錯，你不必著急，你那幾個兄弟，我一個也不放過，死後必然化厲鬼，將爾等活活咬……”

話音戛然而止，仇天璣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只見一柄鋼刀以他為遮掩，自仇天璣後穿，將他們兩人一起捅了個對穿。

是沈天樞。

仇天璣這個礙眼的東西，終於了一條得意洋洋的餌。

沈天樞猛地出鋼刀，段九娘終於難以為繼，搐著癱在地上，半截的手掌在地上劃過，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而竟然還笑得出，自下而上地看了沈天樞一眼，仿佛在跟他說“我說到做到”，沈天樞無端一陣膽寒，一刀將的頭顱斬下。

頭上一雙眼睛沾滿了泥土和跡，然而還帶著笑意。

寶山十九了，當年千金一諾，至此已經塵埃落定。

只是錯開這許多年，李徵倘若轉世投胎，這會都該是個大小夥子了，那麼來世相見，他指不定又已經娶妻生子，要麼就會說些什麼“君生我已老”之類的廢話。

這相差的年月，不知要幾輩子才能追平呢？

只可惜枯榮手沒有傳人，怕是真要絕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