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魅影

殷沛沖周翡冷笑道：“齊門一幫臭牛鼻子，不好好念經，地裡居然藏著一隻涅槃蠱，這種人說的鬼話你居然也信！”

周翡手下連出三刀，“風”裡帶著些許北刀的意思，刀刀粘連不斷，專門挑著殷沛的破綻來，每每從他難以防護之鑽，的刀法已是無常道，刀風帶出的“氣”更是無形無跡，縱然殷沛力能深厚到刀槍不的地步，那蠱母卻依然是一隻脆弱的小蟲，鋒利的刀風幾次險些到蠱母。

殷沛的武功全是來自掠奪，就沒有正經八百地修煉過什麼，不可能與周翡較量刀，他便乾脆簡單暴，雙掌端平推出，以雷霆萬鈞之力撞向纖細的碎遮，想以蠻力折斷的刀。

無論碎遮的主人生前是多大一個奇才，畢竟已經死了幾百年了，三尺青鋒雖餘恨，卻究竟只是凡鐵一塊，而且因其刀極利、刃極薄，看起來比普通的苗刀還要脆弱一些，萬萬經不起這種純力量的摧殘。

周翡用壞的刀收尾相連擺一圈，大約能把四十八寨圍過來，對此此景可謂經驗十足。

立刻撤力，橫刀避其鋒銳，可就在這時，殷沛口的蠱母好似終於忍無可忍，竟振翅飛了起來，閃電似的著殷沛的手掌飛起，毫也不他蠻橫的力道影響，它像一片機敏的葉子，剛好自風暴中心穿過，準而毫髮無傷。

那一息的景，周翡直面形容可怖的怪蟲，卻並沒有覺得恐懼或是噁心。

怪蟲避開殷沛掌風的軌跡在眼裡無限拉長、無限清晰，一直以來盤旋在心頭的某種若若現覺好似突然被一支看不見的筆濃墨重彩地描了出來——

第一次功安天朝造反的枯榮真氣，讓兩息並行時流在經脈中的氣息。

第一次面對強大的對手，氣力已竭，枯榮真氣自運轉時的人刀合一。

第一次到每一式破雪的門檻。

第一次領悟到無常之刀起落的奧妙……

在山崖峭壁間、在林深、在萬丈冰雪上，無數次地過生死一線。

在夜半難眠時、枕碎遮於荒郊間，幕天席地，孤獨地仰曠遠星河，無數次被想不通的瓶頸卡在後面，覺得自己的刀法不進反退，而反復磨練的力積累如指間沙礫，恍惚間生出難以忍的痛苦，以為自己在武學一途上便會就此終結。

諸多種種於無聲無息間的詰問與磋磨，炸裂似的在周翡腦子裡一一閃過，而後倏地一點，落到已經近在咫尺的貪婪蠱母上。

周翡突然了，腳下好似毫無規律地平移半步，看也不看那母蠱，碎遮斜斜劃過，神來一筆地找到了殷沛掌風間那條最虛弱的線，幾無阻力地了出去，寒四溢的刀刃毫髮無傷地與殷沛肩而過，落的刀風割斷了他一縷垂在腮邊的髮。

然後的刀尖劃了個優雅的半圓，腳下踩在了蜉蝣陣的步調上，周翡人影一閃便不知怎麼晃過了殷沛，從他另一邊繞過，剛好圍著他轉了大半圈，在殷沛後的刀尖放過正主，直指涅槃蠱母。

殷沛驟然變，不管不顧地以去護那涅槃蠱母蟲，只聽“噗”一聲，碎遮割破了他肩角衫，瘦骨嶙峋的肩頭頓時皮開綻，未盡的刀風一下掀了他臉上的鐵面，出一張瘦了形的臉……以及面遮擋的烏青的眼圈與皮開裂的顴骨。

殷沛一時呆住了，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天下無雙，沒料到竟有人能用一把還不如掌的刀傷了他。

“我不管你的涅槃蠱從哪裡來的，也沒想為了誰找你報仇，更不知道你與齊門有什麼恩怨，我今日不追究前因後果，也不與你論善惡，”周翡將目從殷沛那張近乎毀容的臉上掃過，視無睹地說道，“只要你把柳家莊的藥人和蟲子都收回來，就算現在你要帶著你那蟲祖宗走，我也不攔你。”

殷沛一手抓在自己的肩頭，枯瘦的手指進了那傷口裡，發黑的汩汩冒出，方才差點被一分為二的蠱母短暫地安靜下來，靜靜地伏在他新鮮上，吸食腥食。

那殷沛雙目微突，眼白上的好似一張麻麻的大網，將喜怒哀樂一並網在其中，然後他張開盆大口，瘋瘋癲癲地大笑起來。

“我不，”殷沛說道，“我偏不，實話告訴你，就算我死了，我的藥人也會活蹦跳的，足夠將那些個大義凜然的名門正派殺個乾乾淨淨。你能把我怎麼樣？周翡，你們那些為國為民的、道貌岸然的、名利雙收的，說誰該殺，誰就該死對吧？你們好威風，好厲害……我便要看看你們能厲害到什麼時候！”

周翡眉頭一皺：“損人不利己對你有什麼好，你有病嗎？”

殷沛笑容好似安了個門，拉開就洪水滔天，合上便消匿無蹤，他剛才還著滿口牙，下一刻，臉皮馬上繃一面鼓。

他恢復面無表，盯著周翡，輕輕地說道：“中原武林，自古容不下出類拔萃之徒，是你們先視我為異類的。那好哇，我就是喪心病狂，就是要人人對我畏如蛇蠍，人人見我風而逃——山川劍算什麼？他死了，你們倒都將他擺在祭壇上尊為聖人，倘若他活到現在，還不定是什麼景。我原先以為我爹死于鄭羅生之手，後來又覺得紀雲沉才是罪魁禍首，可是這些人都死了，我卻沒有痛快一分一毫。你猜怎樣，我直到最近才想明白，殷氏原來是為‘正道’與‘大義’所陷，多可恥，多可笑？”

沖霄子喝道：“周姑娘，不要聽此人顛倒黑白！拿下蠱母！”

周翡餘一掃，見沖霄子武功比想像中還要高，那老道士雖然此時已經頗為狼狽，卻依然借著鬼魅一般的輕功和手中層出不窮的暗穿梭於眾多藥人之間。

周翡知道殷沛說話如放屁，但也不十分相信沖霄子，乾脆將他倆都當了耳旁風，只專注眼前事，對殷沛道：“再不收回你的藥人，我可就只好殺你和你的蟲子了。”

殷沛定定地看了一眼，忽然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周翡知道很多事，因為謝允的緣故，沒事的時候除了琢磨武功，就是琢磨“海天一”。

和“海天一”扯上關係的，好像都沒什麼好下場。

吳將軍殺仁就不說了，殷聞嵐明顯死於謀，而罪魁禍首卻有待商榷。當時周翡年紀小，沒覺到不對，後來仔細回想，覺得鄭羅生那卑鄙小人要真有策劃整件事的城府智計，他也不會那麼容易被他們聯手困死在衡山道裡，何況鄭羅生等人無外乎為了傳說中“海天一”裡的寶，但“海天一”除了幾顆大藥穀的藥丸子是已知的，究竟還有什麼寶呢？誰都說不清了。而既然連霓裳夫人這種見證人都諱莫如深，那“海天一”又是怎麼傳到活人死人山的青龍主耳朵裡的？

再說李徵，當年護送完主沒多久，李徵就遭到北斗暗算，段九娘那瘋婆子腦筋不清楚，老僕婦說的故事多半也是轉述的，只能聽個大概意思，細節推敲起來全是疑點——譬如當年段九娘的行蹤是怎麼給北斗知道的？而李徵既然得到暗樁報訊，知道有北斗在四十八寨附近活，為什麼還會孤犯險？這種孤勇不過腦子的事，周翡覺得自己大概辦的出來，但著實不像眾人口中那溫和縝的老寨主。

還有霍老堡主，霍老堡主被霍連濤下毒毒傻的這件事是板上釘釘了，但霍連濤哪來的膽子、誰給他的毒，隨著這人一死，卻始終是個未解之謎。

諸多種種奇怪的地方，如果全是巧合，那所謂“海天一”也就只剩一種解釋了——肯定是什麼道行頗深的鬼怪留下的詛咒。

周翡一瞬間眼神裡的遲疑殷沛瞧出了端倪，他倏地上前一步，然而就在這時，一淡淡的暗香不知從什麼地方飄來，甜膩得有些腥氣。原本吸了殷沛的之後便安靜下來的蠱母突然瘋了似的，高地鳴起來，周翡後傳來一聲悶哼，那些藥人也跟著異常，比方才兇猛了一倍，沖霄子驟然難以抵擋，被兩個藥人一邊一掌打中左右兩肋，人頓時飛了出去，撞倒了一棵大樹，癱倒在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藥人們解決了老道士，自然是一起奔向周翡，涅槃蠱母蟲好似忘了方才差點被周翡腰斬的事，居然再一次地飛起來撲向周翡。

只聽“嗡”一聲，藥人們上的怪蟲全都跟著蠱母飛到半空，一窩蜂似的麻麻地沖飛來，那一瞬間，周翡看見了殷沛臉上的錯愕，然而已經顧不上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