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逃生天

山巖上平白無故地開了瓢，冒出那麼大一個，北軍不瞎，自然也看見了。

應何從帶著流民往打開的道裡跑，附近的北軍便跟著也追上來。

好在他們火油桶炸了，只要沒有那些噴雲吐霧的火箭，應何從的蛇群就還能有點用，它們在養蛇人的笛聲下，散落於眾多流民週邊，呈扇面形排兵佈陣，是阻斷了北軍的腳步，楊瑾低頭看了一眼，沖李晟道：“鬆手。”

說完，他調整好姿勢，從山巖上縱一躍而下，大馬猴似的，幾個起落便躍至蛇群之外，沖應何從吼道：“養蛇的，我斷後，你們走快點！”

如果不是“走快點”仨字破了音，顯得還威風的。

此時，山谷中的北軍一部分陷混，剩下的一分為二，一半前去圍堵那突如其來的道，剩下一半則湧上了山谷兩側。

再絕代的高手被前仆後繼地圍攻一宿，也不免手腳，李晟有種四肢都再不屬於自己的錯覺，腦子都砍木了，一不留神被一塊山巖絆倒，竟一時沒能爬起來。

他跟周翡早就被北軍湧上來的人衝開，一時看不見在那，這麼一摔，數十條長槍與大刀一起朝他當頭過來，打算將他一勞永逸地一鍋餡。

李晟拼了老命，大吼一聲，將手中不知哪裡撿來的一長戟高高舉過頭頂，是格住下來的“刀山”，這一短兵相接，他便真真切切地聽見“喀”一聲，隨後手臂上傳來一陣劇痛，不知是裂了還是折了。

“北斗倒掛”的陣法有七陣眼，如今已其五，千難萬難中走到這一步，怎能功敗垂？何況那道的門還未封上，倘若他死在這裡，那些流民們進不進道有什麼分別，也不過是換個地方被北軍追上而已……

李晟不知哪來一力氣，單手死死撐住頭頂眾刀，牙床咬出了，他拼命將傷的手臂探懷中，出了一枚四十八寨的信號彈，哆哆嗦嗦地送到邊，用牙咬下引線，然後著地面拋了出去。

信號彈“呲”一聲響，好似從眾多北軍之間燒著了，火花四濺地地飛了出去。

一干北軍猝不及防，不人本沒看清飛了什麼東西過去，便被那火花燎了個正著，李晟頭上的力倏地減輕了，他趁機一翻滾出去，以“四兩撥千斤”之法，將那一堆在他頭頂的刀槍引致側，轟然落地。

這時，一道亮閃過，李晟眼前一花，他驀地一抬頭，見那碎遮的刀好似潑墨一般落下，那把傳世名刀一宿過去，竟不沾污，刀上約凝著初出地面的晨曦，流過槽，彙聚於刀尖一點，又折向四面八方。

李晟的眼眶莫名一熱，便見周翡將手上的跡一甩，說道：“你怎麼這麼弱啊哥，就會窩裡橫吧？”

李晟：“……”

周翡肩上釘進裡的箭頭已經和糊在了一起，渾上下簡直沒有一個好的地方，只有眼睛和刀尖一塵不染，依舊亮得灼眼，好像那凡胎的裡有一把火，能不眠不休地一直燒下去。

李晟眼前一陣一陣發黑，急了幾口氣，抓住了周翡遞過來的手站起來，低聲同說道：“若我沒算錯，下一個陣眼應該在東南……”

周翡卻不待他說完，便突然話道：“哥，你說這裡會是齊門地嗎？”

鮮能在周翡裡聽見這麼多聲“哥”，李晟忽然莫名有種不祥的預，他聽見“哥”這個字總是忍不住渾起皮疙瘩，因為隨之而來的必然沒什麼好事。

李晟道：“北斗倒掛，確實是齊門的……”

“那就好，”周翡突然笑了，“都到了齊門地門口，不進去看個分明，我得死不瞑目，所以肯定不會死，你信不信？”

李晟吃了一驚：“等等，你要……”

周翡忽然甩開他的手，朗聲道：“第六個機關在那邊是嗎？知道了！”

說完，縱從人群中穿過，竟是向“東南”相反的方向跑去。

北軍聞聽此言，頓時瘋了，都知道不能再讓弄出一次地山搖來，當下一擁而上地追了過去。

李晟失聲道：“阿翡！”

東海蓬萊，刺眼的掠過海面，途徑一隻通紅潤的暖玉，便又溫潤起來，在那玉中逡巡不去。

謝允的膝頭橫著一把長刀，他閉目端坐於一塊巨大的礁石上，緩緩睜開眼。

海邊編漁網的老漁夫手搭涼棚，遮住刺眼的晨曦，抬頭向他。

“我一直在想，何為‘生不逢時’。”謝允忽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開口道。

陳俊夫神不，問道：“何為生不逢時？”

“同樣是升鬥小民，躬耕野外，太平年間是梅妻鶴子、采東籬，自有一番野趣，世中人卻是流離失所、賣兒鬻，日日朝不保夕。不平民百姓，江湖遊俠是一樣，達貴人也逃不過，您說是不是生於世，天生就比生在太平盛世中的人低賤呢？”

這話聽起來像是懷自己世，陳俊夫便笑道：“日有晝夜之分、月朔之分、人有離合之分，世自然也有治始終變換，生在何，由不得你我的。”

“那生在破曉之前的人肯定是最幸運的。”謝允眼角微彎，眼角有一層細碎的冰渣，乍一看竟是熠熠生輝，“一生都在看著天一點一點亮起來。”

陳俊夫想了想，問道：“你在說阿翡？”

謝允道：“我在說我自己。”

說著，他從大礁石上一躍而下，單手將披散未束的長髮往後一攏，拂開上水汽凝的細霜：“師叔，我想到那把刀應該有什麼樣的刀銘了。”

陳俊夫：“什麼？”

謝允：“熹微。”

陳俊夫先是一愣，繼而奇道：“有什麼好，古人不是講‘恨晨之熹微’嗎？”

“沒什麼好恨的。”謝允沖他一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別不知足。”

謝允突然覺得，如果自己註定要止步於此，也就夠了。

師父念的經裡說“一切有為法，有如夢幻泡影，如夢亦如幻，如亦如電”，那麼倘或他的魄神魂也能像那些怪陸離的民間傳說一樣，附著於刀上，他不就好似了一顆永遠附著在“晨熹微”上的“朝”？

魂不散，也能算長久。

謝允想到此，忍不住自己一樂，決定將這一段寫到給周翡的信裡。

周翡獨自一人引走了李晟絕大部分的力，那句話喊出來，人便已經在幾丈之外，大批的北軍這才反應過來，前後左右地前去包抄，妄圖以人山人海阻去路，很快便陷其中、寸步難行。

可是圍攏住周翡的兵將好似一堆朽木爛紙，乍一看堅韌厚實，抵在神兵利之下，卻總是不過片刻，便被周翡一層一層刺穿，出刀尖來，遙遙地盯著不遠的某個目標，眼皮也不眨一下，當真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這支北軍隊伍的臨時將領一腦門冷汗，愣是不敢靠近周翡，只道：“攔不住就散開，不要吝惜弩箭，死！”

周翡聽見了他的聲音，目如電一般，倏地轉過來，那北軍將領愣是被被殺意浸滿的目嚇了一跳，不自地往後退了一步，險些被一棵樹絆倒。

他回過神來，頓時怒不可遏，吼道：“困猶鬥，不知死活，放——箭！”

弓箭手齊聲應和，倏地退開一圈，豁出去誤傷自己人，隨其上一聲令下，所有的箭尖指向同一，周翡旋而起，像一片在颶風中高速旋轉的枯葉。

麻麻的箭尖在空中排長一寸、短一寸的巨網，碎遮照單全收，刀背與箭尖漸次相撞，金石之聲竟如寶珠落玉盤。

七零八落的箭矢同周翡一同落地，口劇烈地起伏，額角的冷汗被那式的、濃的眼睫攔住。

的眼皮好似不堪重負一般地眨了一下，看見碎遮潔如洗的刀背上終於多了兩道淺淺的劃痕……刀尖上崩掉了一個小小缺口。

神兵無雙，也終會蒙塵麼？

北軍步兵卻不容心疼寶刀，飛快地補上缺口，刀槍齊下，周翡握刀的手陡然一，知自己快要燈枯油盡，不敢再接，使出蜉蝣陣法，艱難地從北軍的隙中往外鑽。

“放箭！放箭！別讓跑了！”

“哢噠”一聲，又一次上弦，周翡後背一僵，而第二撥弓箭已至。

這時，背後一痛，整個人猛地往前一撲，原來是躲閃不及，被一個北軍手中砍刀掃了一下，後背頓時一大片皮開綻。周翡不顧傷口，順勢就地滾開，同時碎遮連斬數條膽敢擋路的人，用邊來不及退避的北軍當了人盾，連滾帶爬地避開第二撥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