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驚雷
“呀,小心火!”
“連個東西都拿不住,李晟你那爪子上是不是沒分!”
李妍搶在卷軸滾進火堆裡的前一刻,仗義出腳,險險地將它截住挑了出來,然後吱哇著跑一邊撲滅鞋上的火星。
吳楚楚上前將卷軸撿起來,小心地抹去塵土,見那是一軸陳舊的畫卷,畫著一副人十分不著頭腦的肖像,用筆非常樸實,毫無修飾,很像古時候那種遴選員或是宮時所用的人像。
畫的是個孩子,約莫十歲出頭,看著還有幾分稚氣,角落裡則寫著他的生辰八字,沒有姓名。
幾個人面面相覷。
應何從問道:“這是什麼?”
“永平二十一年。”李妍念出了聲,“永平二十一年是什麼年?”
“‘永平’是先帝年號,”吳楚楚隨口解釋了一句,而後又道,“如果這個人是永平二十一年出生的,現在應該已經年近不了,奇怪,此人有什麼特別之嗎?為何齊門要這樣大費周章地收藏這幅畫……啊!”
李晟忙問道:“怎麼了?”
吳楚楚突然指著卷軸上的一枚印道,說道:“這是我爹的印!”
吳將軍一直扮演著一個神莫測的角,他好像既屬於朝堂上那個海天一,又屬於江湖中這個海天一,他的生平就像一個寡言語的謎面,連上字裡行間的留白,也不夠推出一個連猜帶蒙的謎底,妻子兒也未曾真正瞭解過他。
“不止那個卷軸,我看這裡大部分信都是吳將軍寫給沖雲道長的。要說起來,當時吳將軍份暴,同齊門世之地被發現,幾乎是前後腳的事,吳將軍和齊門之間一直有聯繫,倒也不在意料之外。”李晟跪在地上,小心地將掉了一地的信件整理好,“唔……元年的,元年之前的也有……‘梁公親啟’就一封,奇怪,為什麼發給梁紹的信會混在這裡?”
吳楚楚下意識地揪自己的角。
李晟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問道:“吳姑娘,我們能看嗎?”
眾人這才想起這些信雖然都是跡,卻是吳楚楚亡父所書,當著的面隨意翻好像不太好。
吳楚楚想試著回他一個微笑,沒太功。
從海天一第一次發出來開始,這些過去的故事,便好似都不那麼明磊落起來,沒有人知道幾乎被傳頌“在世關二爺”的忠武將軍吳費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而這些畢竟是信……
李妍剛想說什麼,被李晟一個眼神止住了。
李晟覷著吳楚楚的臉,遲疑道:“若是不妥,我們……”
“不要,看吧。”吳楚楚忽然打斷他道,“我爹從小告訴我,‘事無不可對人言’,我相信他。”
說著,半跪在地上,親自撕開了那封寫給梁紹的信,卻見裡頭沒有開頭,也沒有落款,筆記甚至有幾分淩,近乎無禮地寫道:“紙裡終究包不住火,梁公,何必執迷不悟!”
吳楚楚剛說完“事無不可對人言”,便被親爹糊了一臉“紙裡包不住火”,當即手一抖,信紙手飛了出去,幸而應何從在邊,忙一把抄在手裡。
應何從不大會看人臉,兀自道:“這封信寫給梁紹,但最終沒到梁紹手裡,而吳將軍和齊門沖雲道長之間一直有聯繫,因此我們是否可以推測,當年利用道匿無形的齊門就是吳將軍等人與梁紹聯繫的管道?”
他將那封信紙夾在手指中間微微晃了一下,又說道:“‘紙裡包不住火’,‘執迷不悟’,說明梁紹當時肯定在瞞什麼,吳將軍知道以後激烈反對,甚至冒著風險寫這麼一封節外生枝的信質問,而沖雲道長截下這封信,為什麼?怕他們雙方發生爭執嗎?我覺僅就這封信上的措辭而言,雖然不太客氣,但也說不上指著鼻子罵,梁大人應該還不至於大肝火吧。”
李晟忽然道:“看信封,這封信是什麼時候寫的?”
李妍連忙將滾落一般的信封撿起來,念道:“建元……二年,哥,建元二年怎麼了?你都還沒出生呢。”
李晟看了吳楚楚一眼,吳楚楚立刻會意,手在自己紅彤彤的眼圈上抹了一把,去翻找那些記了一大堆武林雜事的厚本子,翻了半晌:“建元二年……啊!李老寨主死於北斗暗算,大當家行刺曹仲昆未果。”
李晟:“還有嗎?”
“唔,好像……等等,還有北刀傳人關,打傷山川劍,然後……”吳楚楚心思機敏,說到這裡,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噤,止住了自己的話音,四個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吳楚楚往四下看了一眼,見不遠同行的流民們都睡得踏踏實實,周遭沒有外人,這才小聲道,“所以你們在想,老寨主和山川劍的事與梁、梁相爺有關,沖雲道長私下截下這封信,其實是為了保護我爹?”
“還不能定論。”李晟想了想,搖搖頭,去拆其他信件。
幾個人此時全然沒有了睡意,連母猴子似的李妍也老老實實地消停下來,幫著一起拆。
吳費將軍是儒將,又是兵法大家,早年機緣巧合結識陣法大家的齊門沖雲道長,兩人立刻一見如故……只不過兩人之間明面上的聯繫自從吳將軍假意投靠曹氏開始便斷了,吳楚楚本無從得知父親還有這樣一位故友。
以永平三十二年為界,之前的通信多半是朋友之間談心,大多是長篇大論,有時探討陣法,有時也憂國憂民,彼時年輕的吳將軍還會對先帝過激的新政發表幾句外行話。
但三十二年之後,僅從信件中就能看出氣氛陡然張了起來,一整年只有幾封信,一封是初春時寫的,潦草而簡略地說朝中暗湧,自己十分不安,之後吳將軍大半年音訊全無,到了臘月,又突然連發三封急件給沖雲道長。
“那年臘月,應該正是曹仲昆帶人宮的時候。”李晟將吳將軍三封信放在一起。
第一封信口氣比較急,顯然是事發突然,吳將軍沒反應過來,接著第二封信便冷靜多了,此時先帝已經駕崩,吳費在信中提到,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太子,不字跡已經模糊,不知是不是當年曾經被眼淚打過。隨後又是第三封信,顯然,他們事與願違,東宮已經罹難,太子殉國,小皇孫不知所蹤,他們最終只保住了先帝的子……
李妍話道:“所以沖雲道長收到了吳將軍的信以後,才糾集了殷大俠和爺爺他們出手護送?”
“嗯。”李晟盯著第三封信,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李妍捅了他一下:“你又怎麼了?說人話?”
李晟被的晃了晃,難得沒跟李妍一般見識,他正若有所思地盯著那信上的一句話:“小殿下驚,悲恨加,顛沛流離中高熱,昏迷不醒。”
“這是永平三十三年——也就是建元元年正月的。”應何從打開後面幾封信,過了三十二年年底短暫的兵荒馬之後,吳費將軍的閒話便基本沒有了,措辭簡單直接,中間接連幾封往來信,都只能算是便條,商討的事卻非常細緻,李晟他們只能看見來信,看不見去信,卻依然好似見證了當年那場聲勢浩大的南渡的全過程。
“這裡提到海天一不止一次,”應何從道,“但我覺得此‘海天一’,應該非彼‘海天一’,這時山川劍他們還在路上,‘海天一’指的應該就是指假意投靠北朝的那份員。此外,吳將軍還提了不次梁紹、梁先生等字眼,顯然當時通信的並不只有吳將軍和沖雲道長兩人。”
“梁紹,自然是梁紹。”李晟頭也不抬道,“當年南渡能功,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梁紹的殺伐決斷……阿妍,你把吳將軍手繪的行軍路線圖遞給我一下。”
吳費將軍是領兵的人,地圖畫得十分細緻,山川穀底都有標注,外行人看了也能一目了然。
“你們看,”應何從在旁邊說道,“圖上畫了兩條線路,兵分兩路,直至揚州守軍駐地方才匯合,也就是說,當時有另一路人馬負責引人耳目,掩護小皇子……皇帝南渡。”
“他們當時應該是分兩路下江南,梁大人調集南半江山的兵馬北上,公然以天塹為據,分南北而治,當時北軍窮追不捨,所以他們兵分兩路,一路是大侍衛與殘餘的林軍做幌子,另一路是幾大高手護送著真正的小皇子,為了保險起見,這計畫只有很的人知道,包括當時北上接應的幾支先鋒隊伍。”李晟說道,“恐怕他們到死都以為自己拼死護送的是真正的皇子。等等,聽說當年梁公子當年也是為了掩護皇子,帶兵引開北軍,最終殉國……他掩護的該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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