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
滾燙熾熱的兩個字落眼底,晏青扶心像是陡然被什麼撞了一下,微微攥了手中的信,角揚起些笑。
方才回來寢宮時心中的煩悶與焦躁一掃而空,再回看這屋子里的時候分明覺得又多了幾分人氣。
“至多兩個月……”
如是安著自己,將手中的信好生折起來,擱在信封里。
屋明黃的燭忽明忽暗,晏青扶躺在榻上,在容祁離京后的數十日里,第一次睡了個踏實覺。
京中安分的這幾日里,遄城里已經開始有了變。
待邊境整兵與部署過后,容祁接到了暗衛從無回城傳過來的消息。
知道兵防圖十之八九是真的后,容祁便了許多顧慮。
于是在十二月初,他正式下命與西域開戰。
虞為一直待在無回城,自然也是要親自領兵的,二人于無回城郊外狹路相逢,領兵開了大昭西域的第一戰。
文書遞到晏青扶桌案上的時候,已經是七日后。
“此番第一戰就有了如此好的勢頭,折了西域足有三千人,實在是個好消息。”
沈修接了文書過后,看著上面寫過的話,朗聲一笑。
“如此連著兩日折了西域的人,該乘勝追擊效果最好,也不知道容祁……”
“錯了,他不會追下去的。”
晏青扶瞥了一眼文書上的字,篤定搖頭。
“一鼓作氣再而衰這句話是真的,但如今無回城顯然易守難攻,虞為備了足有兩萬人在無回城,三千縱然是個好勢頭,但并非形最致命的一擊。”
不過第一戰里能打了西域如此好的開始,自然也是個值得高興的事。
“青相此言何解?”
沈修看過去一眼。
“無回城是西域最重要的天塹,一旦攻下無回城,整個西域幾乎都如探囊取一樣,虞為自然比咱們更重視無回城。”
天塹第一道若是沒了,那虞為也不必久久待在無回城里守著。
所以想一鼓作氣攻下無回城自然是難上加難,兩日的打斗里兵士就算有再多的勁和神也會疲倦,想完全攻下無回城最需要三萬人,這三萬人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能因此做了無用功。
一番通的話說過,沈修也有幾分訝然。
原表面看這位相從不曾離開過朝堂,實際對兵略謀策倒也知曉的如此清楚,甚至容祁還沒有下一步的指令,就知道容祁會做些什麼了。
“且再等等遄城的消息吧。”
晏青扶微微斂了眉眼,輕聲落下一句。
“帶兵打了兩日,戰場上刀劍無眼,青相竟不擔心他?”
沈修笑了一聲,故意問道。
晏青扶掀起眼皮,知道他在玩笑。
“若是如此第一戰里他就傷,當時我何必放心他去遄城。”
對容祁一向自信,不舍是不舍,放心自也是真放心。
一如容祁放心將大昭朝堂都付到手里一樣。
是知道這人真正有多本事的,西域之無人能傷他,如今正是戰事關頭,也無需折騰人來來回回就為問一句他今日有無傷。
那豈不是了易碎的瓷娃娃了。
一番話說過,沈修嘖嘖稱奇。
果然人能坐到這個位置,自是需要幾分真本事的。
若換了別人可沒這份冷靜自持的樣子。
“青相以子之參科舉狀元,又一步步走到權相的位置,莫說旁人,只這朝堂之上只怕就有不人自愧不如。”
“難道沈世子就比旁人差許多嗎?”
晏青扶輕笑一聲,反問他。
昔年沈修擅長偽裝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到后來這半年多里,二人集才算多了起來。
生于錦繡之地卻未曾紈绔公子哥,辦事利落人也聰明,不曾靠家世蔭庇在朝中謀了一半職,還能了容祁的眼,這份本事自也超過許多人。
“嘖,能得青相一句夸贊,我可真是寵若驚。”
沈修一揚眉,半真半假地調侃著。
二人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書房外又走進來一人。
“聊什麼呢這樣高興?”
“陸相來了。”
沈修抬起頭喊了一聲。
“上的傷可好全了?”
“已好多了,勞二位掛念。”
陸行勾笑了一聲,落座在對面。
“這才幾日沒上朝,瞧著邊境已經有這樣的好消息了。”
他目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東西,語氣顯然也很是輕松。
第一戰大捷的消息自邊境傳過來,上京此時幾乎人人皆知,陸行在府中休養了幾日,也覺得該到了時候來了,今日過了早朝后便來了書房。
“只是擇在冬日開戰不是個好時候,邊境苦寒,辦事布局都不方便。”
“總有這一天的。”
晏青扶卻搖搖頭。
“今時今日戰事是為以后的安寧做的,趕上了時候也沒辦法。”
大昭不想起戰卻不避戰。
“西域巫蠱之損,該傳信給遄城多注意些。”
陸行頓時又想起當時被惠安公主聯合著西域巫師下巫蠱的事,蹙眉代。
“他知道的。”
晏青扶輕輕點頭。
“宮外尚且有事,我便先走了。”
幾人說了一會話,沈修想起京郊外的兵士,頓時站起道。
“沈世子辛苦。”
晏青扶亦頷首。
沈修離開,書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今日京城外落了雪,屋悄然燃著炭火,溫暖如春。
“傷才剛好,朝堂上的事不急著理。”
見陸行抬手拿了一邊的文書,眼疾手快地開口。
“這本文書……”
卻是陸行搖搖頭,思忖著說。
“我前些天不是放在桌案下了嗎?”
晏青扶微微蹙眉,往前探過頭看了一眼。
恰是當時寫過西郊計劃的那本文書。
“你放在桌案下?我記得這本應該早早被我收拾起來了,前幾日看到在桌案上還有些奇怪。”
二人對視一眼俱是有些錯愕。
“是那日晚間我理過奏折要走的時候,見這文書落在了地上,才拿起來放在桌案上,還以為是你忘記拿走了。”
“哪日?”
晏青扶腦中飛快地閃過些什麼,下意識地問。
“就是寧婳宮,你傳信去邊境那一日。”
陸行稍稍思索片刻,說道。
那一日……
晏青扶手下作一頓。
知道那日誰來過書房了。
是章煒。
刑部員外郎章煒。
他擅自了書房,又在恰好過來的時候被看見,說自己是來尋陸行去刑部的。
“什麼?”
陸行亦是蹙眉。
“那日本不是我當值。”
他當值的日子自己記得清楚,當天他是出了京郊去理事,若是他自己當值,也必然會理過刑部的事,或者給刑部尚書吩咐后再離開。
他接管刑部這麼久,還沒出現過這種不告而別的事。
更何況就算他當值卻不在,又如何能讓一個區區刑部員外郎來尋他?
“不是你的當值,刑部員外郎為何撒謊說來尋你回去,還擅自進了書房?”
文書也正是在那一日,被翻到了地上。
偏偏趕在太監在下面打瞌睡的時候,偏偏趕在侍衛換班的時候,沒人阻攔他,一路暢通無阻進了大昭最重要的書房。
那日章煒說話神再自然不過,所以縱然他后來離開了,晏青扶也沒過問陸行這樣的小事,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疏忽,竟然真讓章煒鉆了空子。
書房的氛圍陡然凝滯起來。
二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勁。
一個從一開始就把京城流言傳的風風雨雨的人,一個奇怪突然出現在花園里彈琴被晏青扶看到的人,一個擅書房又撒謊的人。
“是他嗎?”
“極有可能。”
陸行臉沉,說過這句話,要起往外走。
“我這就去刑部。”
“不可。”
晏青扶搖頭。
“離得那日書房的事已經過去許久,你這會抓不著證據,直接拿人不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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