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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昭昭》 第三章 花褪殘紅3

h/Sr車行至了半山腰,山路漸緩。遠遠見一恢宏庭院掩映在竹林裏。田叔停了車,清辭從車裏跳下來走向前。抬頭見門上匾額的“澹園”二字在夕照中熠熠生輝,那兩個字蒼勁有力,十分有筋骨。微微一笑,叩了兩下門。

等人開門時,清辭山路。這道山路比其他的路都要寬闊,曲折至遠也有一座庭院。那便是白鷺書院了。

路旁一道清泉自山中蜿蜒而過,因為前些時日的大雨,溪澗盈溢,嘩嘩有聲。宅子周圍的綠竹滿目蒼翠,想起時母親的住也有一片竹林。隻是那些竹子籜環有,桿是紫黑的。怕熱,夏日夜裏母親總攬著在庭院裏消夏。為了哄睡覺,就會摘了竹葉吹小曲兒給聽。清辭也竹,隻是紀府二房的院子裏是不種竹子的。

大門“吱”的一聲打開了,清辭收拾起心掛出一個甜的笑臉來,“嬸子,我們回來啦!”

門裏的人圓盤臉,一臉橫,將五在了一。一雙眼睛幾乎瞧不見眼珠子,可那眉又出奇的且淩。像是誰糊了染了的柳絮胡在了眉骨上。人挑了挑眉,“還知道回來呀?我還當你們跟著拐子跑了。”

清辭上去搖了搖手臂,撒道:“哪兒能呢,阿辭哪裏舍得嬸子?就是要跑也得帶上嬸子,不然誰給我做栗子羹?”

田嬸的恭維,心裏舒洽,終於也有了一點笑意,“你這個小魔星,怕是在外頭喝了吧!別在這裏胡纏了,快去吧,你三叔公等著呢。”

清辭“噯”了一聲,小跑進了澹園。穿廊過院行到中庭,視野豁然開闊。中庭有個宏大的水池,池上一座石橋,欄板上刻著“狀元橋”三字。池塘後便是一座三層的樓房,匾額上寫著“泓淵閣”。那便是紀家的藏書樓了。

滿目綠樹雜花掩映裏,左手邊是一個麵闊三間的質樸茅舍,門上掛著“聽鬆草堂”的匾額,同那雕梁畫棟華麗非常的泓淵閣十分格格不。紀言蹊便是住在那裏。

過了申時,天昏沉起來。藏書閣裏不能有明火,紀言蹊便會回到草堂裏去。清辭到了草堂前,規規矩矩行了禮,“阿辭請三叔公安。”

草堂裏傳來嘶啞的聲音:“進來吧。”

清辭莞爾一笑,起進了草堂。房燈明,室一覽無餘,幾無陳設,可謂清寒。

大方桌前,一個形消瘦的男人正佝僂著背,伏案疾書。他一素白長袍,披頭散發不見麵容。

“三叔公,我回來啦!”清辭甜甜一笑。

男人這才抬起頭。他蓬頭發、下頜有須,像是一個人完全放棄了自己的儀容。那年紀也就是不到四十的景,形雖然枯瘦佝僂,臉龐骨骼的廓卻是好看的。紀府裏人人都講究儀容,可誰都想不到,眼前這個不修邊幅的人,便是文名在外的當世才子紀言蹊。

清辭的祖父,紀老太爺一二子,大兒子做到了文華殿大學士,可惜英年早逝,留下幾個子。小兒子紀言蹊是老太爺的老來子。連中三元,名,十八歲便被欽點了狀元,做了太子賓客。可惜後來被老太爺圈在這澹園修書,不得出園。

紀家人一直對這個三叔公的從前諱莫如深,清辭到現在也不知道,這樣儒雅、格寧和的三叔公,到底是犯了什麽錯,何以到如此的懲罰?三叔公也不知道從前過什麽苦,又疏於調養,也孱弱,往往寫一會兒要休息半天。

不待紀言蹊詢問,清辭便將今日之行一一代給他。采買了什麽東西,怎樣安排工人的園、行、用。

紀言蹊聽罷點點頭,“我昨夜裏看過天象,再過兩日便可開始曬書了,你明日就去安排吧。”說完咳了起來。

清辭忙倒了杯水,遠遠放到他書案一角,又給他捶背。見他在摹寫一本典籍,便道:“三叔公您早點歇著吧,剩下的我來寫。”說完也不容他拒絕,將書本放進書匣裏抱著跑出去了。

紀言蹊著那孩子的背影,心裏不由唏噓。

當年一時心讓這了澹園,不過是憐憫世。開始他也沒有教導之心,不過是拿了書背書,平日也不見,隻有換書之日才會到跟前考教、回答的疑問。

孩子開始還算規矩,不敢走,老老實實在房裏背書寫字。但後來骨子裏的那份兒天真爛漫便不控製地跑出來了。田叔不能語,常靠哨音流。那孩子先是纏著田叔學了吹哨,不過兩日便學出師,滿園子皆是的哨子音。田嬸聽後直作孽,好好的東西不學,竟去學這些。但田叔卻是極喜歡這個丫頭,不扭造作,也吃得了苦。不論田嬸怎樣的橫眉冷對,都能宛然笑待。

沒多久,孩子把這園子逛了,便央著田叔帶進山。田叔倒也應了,學著紀言蹊,拿了本《本草綱目》看。在山中若有所見,便考問是什麽東西、有什麽用。山腳下幾個莊子也是紀家田產,待到山上也玩遍了,田嬸去莊子裏偶爾也會帶上。不過一年的工夫,這山上山下,一草一木,莫不了然於

因為無人督促,一本《論語》那孩子足足背了快一年。文章沒背下幾篇,字也沒寫幾個,他也不怎麽在意。不過是看在孩子生母的麵子上給一個庇護之所罷了,並沒有想過要怎樣去教導,反正過不了幾年這孩子總是要嫁人的。於是對的態度也就淡淡的。

孩子十分敏,怕是覺到了他的冷淡疏離,也可能是這山裏山外再也沒什麽好消遣的地方了,實在是憋悶極了,便也開始用心去記書了。忽有一日,孩子仿佛靈臺開竅得法,後來的文章竟然越背越快了。

山中不知歲月,孩子所見外人屈指可數。白日裏都在屋裏背書,往往過了申時閉園後才會從閣樓裏出來。若有客來訪,或是族中子弟來藏書閣裏看書,遠遠瞧見了也會回避。

偶爾也聽抱怨孤單,但骨子裏的率不會自苦太久。沒人說話的時候,便對著草木喃喃自語。樓前燕子,書院鍾聲,山澗裏的清泉飛鳥,都是的伴兒。園子裏沒什麽野,卻是養著幾隻孔雀。興之所至,便同山中的風雨、園裏的孔雀、溪旁的白鷺,一起翩翩起舞。

有一日那孩子隨田叔上山采藥,抱回來一隻被捕夾子夾住的鬆鼠。那鬆鼠茸茸的,憨態可掬,喜歡極了。孩子不敢請他治病,便央著田叔找了醫書來,一邊看書一邊試著給鬆鼠療傷。雖然是瘸了,命還是保下了。

這鬆鼠傷好了之後便跑得沒了蹤影,孩子哭得難過。他那日正在摹寫一本經書,那哭聲斷斷續續,怨哀轉,實在是人聽得難。他索放下了筆,從鴻淵閣裏出來。

紀家祖訓,子不可登橋閣,孩子抱膝坐在池子邊哭鼻子。他正要開口問,小姑娘倒是一腦兒地說了前因後果。

無人伺候,花一樣的孩子,披頭散發,十分的可憐相。但黑如羽,一難掩傾城國。黑白分明的眼睛,染了意,亮如琉璃。

他無妻無子,不知如何去安一個孩子,想了半天才對道:“為善不見其益,如草裏冬瓜,自應暗長。人生於世,善因未必能得善果,但花褪殘紅,自有它的果落。”

應該是沒明白,但孩子還是止住了啼哭。那一日他沒有再返回鴻淵閣,而是領著去了聽鬆草堂,同說了一日的話。

因為常年伏案修書,他的視力比尋常人都差。本就孱弱,說了這許久的話,到後來都有些氣難繼。

孩子見狀十分過意不去,瞥見他書案上謄抄一半的書,便說道:“三叔公,往後若有什麽要抄寫的,不如給阿辭吧,您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他往常不過考教文章,也沒多留心寫字。既然已經做了懶散一日的打算,見有興致,便也願意指導一二。於是拿了紙墨,讓先寫幾個字。

紙上的字很端正,也隻是平正清秀而已,但作為子的字,也足夠拿得出手。他又問如今在臨什麽帖子,孩子道在臨真卿的《宋廣平碑》。他點點頭,“倒也適合你臨。”

孩子粲然一笑,又照著書案上攤開的書臨了一行字,“三叔公,您瞧我這字臨得可還行?”

這是本孤本宋書,他如今在摹寫。倘若還能支撐時,他也會自己刻板。隻是現如今單是摹寫就十分吃力了。這些書稿摹寫完後,再拿到書坊讓其刻印,以供族中子弟閱讀,也是一種傳承與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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