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被他弄得發,著脖子笑,“回頭你還要趕路,幹的穿著舒服些。我這裏沒你常用的龍涎香,都是以前配的熏香。”
韓昭講究時比誰都講究,可該將就時也不含糊。他拖著到床邊,“你還是歇歇吧。再累出個好歹來,我怎麽放心走?”
清辭一聽,鼻頭就是一酸,看了看更,他也留不了多久了。這樣天各一方,多早晚是個頭呢?
往邊上讓了讓,“你躺會兒吧,回頭騎馬有得累的。”
媳婦兒就是會心疼人。韓昭心裏歡喜得跟什麽似的,也沒推辭,了鞋上了床,往裏靠了靠,留了空地出來,拍了拍,“你也躺著,咱們說會兒話。”
清辭扭了下,還是和躺在他邊,因顧忌著,刻意離得很遠。韓昭不樂意了,遞了支胳膊過去讓枕著,把人卷進懷裏。
兩個人麵對著麵,呼吸相聞。垂下眼,目落在他前襟上。這服還是在翰林街親手扯的料,裁做好了,蕭煦還沒來得及穿就走了。韓昭見有些出神,拿了的手到邊吻了吻,“剛才不是說有事要跟我說?”
清辭點點頭,“元華,我好像做了件極蠢的事……”說著,想到了小火,心裏疚得生疼,眼淚瑩然落。
韓昭將摟了些,聽斷斷續續說了事始末,蹙眉不語。手一下下在後背輕,無聲地安。
“大哥哥就是現在的皇帝。”最後小聲道。
韓昭“嗯”了一聲,忽又問,“你給我寫的那副扇麵,是不是先帝的字?”那時候蕭蓉見了他的那把扇子,隻覺得那字眼,後來想起來時問過他,他一直沒放心上。
清辭訝異極了,點點頭。韓昭何等聰明的人,各種關節一便通。這傻姑娘,怕是被蕭煦利用了還不自知。
“在天家,為了那個寶座,父子反目、手足相殘又不是什麽新鮮事。你不過就是恰好卷進去了,這事不怪你。蕭煦那個人,是有些能耐在上的,收拾了不貪汙吏。還記得那年七夕,調戲過你的那紈絝子弟嗎?他們父子也都被斬首了。小火是個好人,但做不了一個好君王。這些不過都是天意。”
這些重重的心思盤桓在心裏良久,如今得他寬,也覺心頭輕舒了不。
但韓昭想得更深些。
既已經卷進來了,多說無益,那就想著解決的法子,何必說些事後諸葛亮的話不好?總歸是知道就是個傻子,誰他喜歡呢。那他就多本事些,天大的簍子都給兜著就是。
這明明就是一個圈套,被套在裏頭,還不知道蕭煦真正的用意。於公,自蕭煦登基後,勤於政務,重整吏治,與民休養生息,是有些賢君之兆的;但於私,卻明明到他對清辭不懷好意。
但見清辭對那大哥哥極深,也不是三兩句話就能丟開的。還是快些將帶走,不要再蹚朝廷這趟渾水才是正經。隻是先前的事惹惱了外祖母,父母又在邊塞,他又去南臻。所有的事都攪在一起了,一時分乏,顧及不上。
“南臻那邊的民眼瞅著就能芟夷大難,等我得了軍功,回來就去你家提親。”
清辭點點頭,信他的,並不著急。
“北境那邊短期是太平不了的,等南臻民平靖了,我自是要到塞外的。我瞅著朝廷裏還有人打著和親的主意。不管阿嫣是誰的兒,都是我大周的孩。沒道理拿自家姐妹去換一時太平的。”
“到時候,你跟著我一起走。隻要你高興,可以把承平書坊開到北鎮去。”
一無涯的蒼茫遼闊的天地,自由奔跑的馬羊,天際翱翔的雄鷹——清辭想象不出,那會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但卻心生向往。
“你去過北境嗎,是什麽樣的?我隻在書上見過。”
“小時候跟著我爹去過一趟。”
他摟著,說起他行軍打仗,說起民生多艱,說起他想對乞幹的用兵之法……金鞭紫騮,白羽蛇弓,侃侃而談間韓昭意氣飛揚。清辭真真切切到了他的豪壯誌,心也跟著激起來。
月不知什麽時候探出了雲層,朗朗灑了一室。依偎在他懷裏,舍不得睡去。
直到天邊有了亮,他掀被起床,清辭也要起,被他摁住了,“你歇著吧。”
他麻利地穿了自己的服,又到床前。看著的又忍不住狠狠吃了幾口,終是放開了人,“我走了。你好好將養著子,等著我。”然後微微一笑,從窗戶躍了出去,消失在晨霧蒙蒙裏。
韓昭來了一趟,心事全放了下,人第二日就全好了,神頭也足。得空去了趟翰林街,居樂坊仍在,隻是換了主人,是麗娘從前邊的丫頭小環。想起宮裏的惠嬪,問起麗娘,小環隻道麗娘嫁做了商人婦,早就離開了。清辭在街上走著,真有些是人非的慨。
因是臨時起意,到承平書坊也未事先通知吳顯。此時是晌午時分,一向客不多。一邁步進去,就看到吳顯正在同個老漢說話。一個籃子在那老漢和吳顯間推來送去的。
老漢旁站著個八九歲景的孩兒,目落在陳列的書上,趁著大人們不注意,悄悄翻看。清辭詫異極了,沒想到竟然是個識字的孩。
“劉老爹,東西咱可不能收。您要這樣客氣,下回可不敢做您的生意了!”吳顯佯板起麵孔。
劉老爹卻是道:“先生打開門來做生意,不能總您吃虧。咱們一直在承平書坊買書,書便宜不說,還又送筆墨又送紙的,真是幫了大忙了!”
“我家盛哥兒如今中了秀才,作的文章又被白鷺書院的博士看中,準備收他書院呢!族裏的富紳也發了話,盛哥兒往後學業上的開銷,他們都給包了。我這孫跟著哥也認得了幾個字。讀個信、算個賬,都是個幫手。您說,該不該謝謝您?”
當年紀言蹊辦書坊是為了家貧的族中子弟都有書可讀,後來書坊在清辭手裏越發有了規模。賣書不為賺錢,所以生意興隆,實際上盈利卻不多。好在清辭打細算,收支倒也平衡,書坊才得以支撐下去。
這兩年雖不在書坊,但是月俸、賞賜都補到書坊裏去了,每年的賬目還是要過眼的。若有要出集子的士子,隻要文章寫得夠好,書坊也都做最低價幫忙印售。幾年下來,真出了不有些影響的集子。
劉老漢裝了滿滿一籃子蛋,也不知道攢了多久才攢下來的,吳顯知道他家貧,自然不肯收。推搡間看到清辭正含笑站在一旁,忙對老漢道:“劉老爹,您要謝,就謝謝我們姑娘好了。是東家,咱們都是得了的授意的。”
劉老漢一聽,忙到清辭麵前要將蛋送給。清辭笑著拿了一個蛋,領了他的,他將剩下的拿回去給孫子孫好好補養子。清辭見那孩一雙求知若的眼睛,又送了幾本開蒙的識字書給,好好讀書。
孩子問,“姐姐,好好讀書有什麽用呢,我也不能像哥哥一樣考取功名。”
清辭了的頭發,“雖然讀書寫字不一定能改變一個孩兒的命運,但是至在你覺得很無助無的某些時候,能從書裏找到繼續活下去的力量。即便我們的雙腳被困在一方庭院裏,我們的心可以走到天涯海角。”
老漢千恩萬謝地跟著孫走了,走出了老遠,那孩轉過臉,忽然紅著臉大聲道:“姐姐,我會好好讀書識字的!”
清辭看著那一老一的背影,忽然覺得很幸福。為子,也許永遠都無法像大哥哥或者韓昭那樣,經邦緯國,縱橫天下。可那以有限之力,幫助邊人、造福邊人,自己種樹,為他人撐出一片涼的覺,讓覺得很滿足。
在書坊看完了賬本,又商量了會兒生意上的事,清辭出了書坊順路到茶館裏又聽了場書。此時又換了位說書先生,但那時的《魏王平北傳》依舊是場子裏歡迎的話本。不過又添添減減許多枝葉,聽起來越發傳奇。
新帝下詔改元顯德,大赦天下,與民生息,輕徭薄賦,重用能臣——他現在所做的,都是他們曾經一起讀書時說過的。清辭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那時候他就立誌做一個明君了吧。
清辭想,大哥哥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的父親臨終前一定也真心接納了他。真心替他高興的。他終於活了一段傳奇,而依舊是臺下的看客。曲終人散,也要走屬於自己的路。
這些日子,越發覺得不是屬於皇宮的。無論是摹寫、雕刻、印書,還是盤查賬務,看貨、出貨,這些不僅對旁人有益,也是真正喜歡的東西,是會讓快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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