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惡,宮見妒。”那紀清玥開始還裝作一副知書達禮的樣子,後來帝王獨寵,越發自大起來,也不同人往來,旁人也懶得和際。
照這盛寵不絕的樣子,想來紀清玥不久就會有孕。後宮自有一套不文的法則,那些寵妃一旦有孕,為怕恩寵旁落他人,往往都會主從本家再挑一個孩送進宮中固寵。
眾人此時見到紀清辭,早暗想到了這裏,因此語氣也不甚善。
一個心直口快的促狹道:“七姑娘論人品相貌,比紀婕妤可強了百倍呀,我是子瞧著都,更遑論男子了!怎得是宮,不是七姑娘?不過也是要謝天謝地了,婕妤都有這樣的恩寵,若是七姑娘了宮,那咱們可真真一點盼頭都沒有了呢!”
眾人也都真真假假地笑了起來,七八舌地說起話來。過了片刻,王韞見們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這才閑閑地掃了一眼眾人,大家便都不作聲了。
清辭明白皇後其實是故意將這些話讓聽見的。心中莫名有些的覺,但隨即又釋然了。但不是很明白王韞的用意,是想讓自己規勸清玥不可恃寵而驕,還是要敲打自己不要妄想宮分寵?
可惜,不管是哪個想法,王韞都打錯了算盤。早明白了人和人,並非有緣就會相親。有些分,既然強求不來,那麽遠離才是正道。
清辭便也不聲,隻道自己同清玥姊妹緣薄,到宮裏隻為整理紀家的書而來,早晚要出宮的。
這樣一打岔,拜別眾妃,再到冷宮時天已經暗下來了。清辭叩了叩宮門,好半天不見人來開門。輕輕一推,門竟然就開了。
“有人在嗎?”推門進去。
雖然名為冷宮,其實不過是宮裏極偏僻的一年久失修的破敗宮殿。外頭已經是花茂蝶飛了,可此間庭院裏不見一點春。花壇裏隻有一棵歪脖子的枯樹,像是被雷劈過,同這宮殿一樣,死氣沉沉。
本該掌燈了,正殿裏不見燈。清辭走到東南角,過了月亮門見後殿裏似有亮,正想過去,偏殿的門卻忽然打開了,走出個人來,“誰在那裏?”
清辭聞聲轉過,驚喜地走近了幾步,“小火哥哥!”
蕭焎先怔了怔,隨即粲然一笑。“璲璲!你怎麽回來了?”他聽說被送到寺裏出家,一直為揪著心。
清辭借著不甚明亮的天,見他形容消瘦,上布長衫,早已不是那個華錦服的貴公子的樣子了。但那笑容依舊溫暖明亮,仿佛一點不曾被這荒涼落敗侵蝕。
清辭不知道如何同他解釋,隻是一想到他落到如今這個境況,都是因為自己,便忍不住落淚,“小火哥哥,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能平安,能不再吃苦,比什麽都他高興。雖然沒說是如何離開寺廟的,但想來一定是韓昭將救出來的吧?有人可以護周全,他也心安了。
蕭焎搖搖頭,“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天意吧。”他頓了頓,又問:“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清辭了眼淚,“我聽說阿嫣病了,所以過來看看。下午我到了張信,因有事,就把藥先給他了。但我還是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阿嫣吃了藥嗎?”
蕭焎愣了一下,但隨即含混應了一聲“嗯”。
“讓我看看阿嫣吧,我也懂些醫。”
蕭焎想了想,斟酌半晌,最後點點頭,領著去了後殿一間廂房。門一推開,濃濃的黴味撲麵而來。昨日下才過一場雨,房頂怕是了雨,屋子裏得很。
“是雨嗎?阿嫣病著,怎麽好住這裏?”
兩人的聲音驚了趴在床前的人,借著房間一點昏暗的,清辭看到正是紫玉。隻是頭發散,臉也腫著。
清辭訝異道:“紫玉姐姐,你的臉?”
紫玉卻是先去看阿嫣。床上的孩子睡得正,沒有醒來。紫玉沒工夫搭理清辭,了阿嫣的額頭,又給換了條巾子。
清辭快步走過去,一阿嫣,小姑娘渾發燙。清辭拿了的手,切了切脈搏,真的是風寒。還好上次帶的藥還能用,便問:“藥喝了嗎?”
紫玉的聲音忽然尖銳起來,“藥,什麽藥?”但見蕭焎在清辭後衝搖搖頭,示意不要說,紫玉這才咬住。可還不甘心,“那藥太苦,公主不小心弄灑了。”
清辭了阿嫣的臉,“那我再去弄些藥來。”
正要起,忽然聽外頭“哐啷”一聲,似是什麽摔碎的聲音。
“這是?”
蕭焎卻是道:“沒事的。天不早了,璲璲,你回去吧。”
清辭想著這會兒還來得及先去司藥司,倘若宋司藥還在,立時就能拿點藥,然後再送過來。於是也不再耽擱,匆匆離開了冷宮。
所幸宋司藥還未下值,見去而複返,雖然為難,還是又重新按給的方子找了些藥出來。
孩子的病耽誤不起,清辭一拿到藥,便往冷宮去,半路中卻遇見了銀鈴。銀鈴一見如釋重負,長籲一口氣,“姐姐,你到哪裏去了,害我好找!”
清辭並不想細談,便隨意搪塞過去了。
銀鈴跟在邊,卻見不是往綏繡宮去,便問道:“姐姐,你還不回宮嗎?”
清辭見甩不開,隻好道要去冷宮給阿嫣送藥。
銀鈴想了想,商量道:“剛才皇後娘娘派人來,送了些書給姐姐。娘娘要重印《訓》,好發給嬪妃、外命婦,說要姐姐做監印。這會兒送信的公公還在呢!姐姐,我跑得快,我替你送藥去吧?”
清辭聞言隻好拜托把藥送過去,自己先回綏繡宮。
銀鈴拿著藥掙紮了半晌,最後才下定決心,小跑著去了冷宮。可剛拐到一條宮道裏去,就見麵前站著個人,登時就站住了。看了看四周,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旁人了,方才走近了幾步,小聲問:“哥,你怎麽在這兒?”
張信卻是垂目看著手裏的東西,涼聲問:“這是什麽?”
“是,紀姐姐給公主的藥。”
話剛說完,張信一把就把藥搶了去,扯爛了紙包,那藥便散落了一地。仿佛還不解恨,他使勁又跺了幾腳,狠狠碾著,直將那草藥和塵土混得難解難分方才停下。銀鈴了,最後抿住了。
張信發泄完憤怒,這才轉向銀鈴,“你忘了大哥是怎麽死的了?你竟然給那賤人送藥!”
提起大哥,銀鈴也垂了淚,“我沒有……”
家中貧苦,他們兄妹三人相依為命。為了養活弟妹,大哥淨了宮,張信跟著人沿街賣藝。可因為大哥不小心惹怒了蕭嫣,被罰了半年的俸祿。本來下等太監的月俸就不多,現在忽然半年都沒有了項,真是捉襟見肘度日如年。
那時候銀鈴忽然得了場大病,托人帶了口信給大哥。大哥拿不出錢來,可為了妹妹,他隻能鋌而走險。原想著一支不起眼的簪子先渡一渡難關,可東西還沒送出宮就被王芣發現了。
為了殺一儆百,王芣就放狗去咬大哥。那狠毒的公主,在一旁拍手好,還人把碗裏的湯灑到大哥上……大哥被狗咬重傷,又無人醫治,沒多久就一命嗚呼了。
到了宮人見親人的日子,兄妹倆怎麽都等不到大哥,問了同宮的一個同鄉才曉得大哥早已經骨無存了!後來有人找到他,問他要不要給大哥報仇時,他們兄妹毅然決然地也了宮。
“你莫不是忘了,我們吃了多苦,了多罪!現在你倒要裝起菩薩來了。你對他人仁慈,他人何曾仁慈地對過你!”
銀鈴聽得眼淚汪汪,目裏也有了狠意,點點頭一轉便走了。
清辭在綏繡宮聽完了皇後宮中侍的代,一一記下。又問清楚了皇後的喜好,心中已經大致有了計較。見過大印製的書籍,從紙張、板式、油墨裝幀,莫不現天家氣度,同先前做的書不可同日而語。若要估算本,還得去尚儀局要份名單,看看印量。
這邊送走了人,正思量著細節,抬眼見銀鈴從外頭走了回來。忙起迎過去,“藥送了嗎?”
銀鈴囫圇地點點頭,清辭當下放下了心,一門心思都放到印書上頭去了。
第二日清辭又在文祿閣裏忙碌了一整日。後來人乏了,便趴在書案上小睡一會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朧間聽見有靜,想是有人進閣裏看書了。直起,活了下酸痛的肩背,又站起來回走了幾步。
那說話的聲音聽得更清楚了,竟然有些耳。
“婕妤今日要看這麽多書嗎?”
“都拿著吧。”一個聲音懨懨道。
清辭凝神聽出來了,這是清玥的聲音。沒想到如今恩寵正盛,卻也還會每日讀書,真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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