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住鍘刀的繩子已經斷裂,從紀晨風得知真相的那刻起,我離“死期”便越來越近了。
沒有再去公司,也沒有聯系任何人。天窩在租屋里,拉上厚厚的窗簾,看電影,發呆,喝酒,睡覺。
臟服隨丟,沒有臭就繼續穿。垃圾桶塞滿外賣盒,桌上、茶幾上也不能幸免。有時候會想不起來到底有沒有吃過東西,一查外賣訂單,上一頓已經是二十四小時前了。
唐必安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每次我都以為他是來宣判我死刑的,結果每次都不是。
我突然稱病在家,一個月不去公司,底下員工早就議論紛紛。而桑正白那里,唐必安說他一直有幫我打著掩護,就連唐照月都只當我生了病,需要在家辦公。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那些文件全是唐必安登系統幫我批復的。
外界平靜地就像什麼也不曾發生。但那怎麼可能?
我不明白,紀晨風還在等什麼,為什麼不去跟桑正白父子相認?為什麼一個月了,我還沒被去龍袍,丟出桑家?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頭頂這把鍘刀下落的速度太慢了,慢到超出我的想象,甚至讓我有種想要跑去質問紀晨風到底什麼意思的沖。不過出于自尊心的考慮,這些也只是想想,不可能真的付諸實踐。
他想要折磨我就折磨我好了,鬧得那麼難看,他會怎麼對我都已經不足為奇了。
急促的門鈴聲將我從昏沉的睡意中喚醒,我下意識起,一個天旋地轉,人就滾到了沙發下頭。
空了的酒瓶被我帶到地上,沒碎,骨碌碌滾到了茶幾下面。頭很痛,很沉,不知是宿醉的原因,還是安眠藥的關系。
掙扎著從地上站立起來,緩過眼前的黑影后,我搖晃著朝門口走去。
“爺,你可算開門了,我按半天了。哇,什麼味兒啊?”他往門里嗅了嗅氣味,接著捂住了鼻子,“爺你多久沒倒垃圾了?”
多久?不記得了。我連現在的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記得這種東西?
“你來干什麼?”抹了抹臉,我沒有招呼他,轉兀自進了屋。
茶幾上還有小半瓶威士忌,立在一眾白外賣盒間,鶴立群一樣醒目。忘了是幾時開的了,昨天,或者前天?本來就是酒飲品,放久了應該也能喝吧。
“桑先生你去一趟,他要見你。”
酒瓶懸在半空,我回頭看他一眼,問:“他就說要見我?”
唐必安環顧屋里堆積如山的垃圾,出了無從下腳的表,進來了就只是站在門廳那一小塊相對干凈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媽讓我來接你的。聽的語氣,好像是重要的事。”他板起臉,學著唐照月的口吻將話復述了遍,“你去將桑念找來,越快越好,桑先生要見他。”
哦,紀晨風等了一個月,終于折磨夠了我,決定要手了嗎?
仰頭喝下瓶子里的酒,隨手將空瓶丟回茶幾上,抹去邊溢出的酒,我對唐必安道:“知道了,你等我一會兒,我洗個澡,換服。”
死刑犯行刑前還有口飽飯吃,鍘刀既已落下,我怎麼樣也不能一邋遢地結束“桑念”的一生吧。
抹去鏡子上的霧氣,注視著鏡中蒼白萎靡的自己,我僵地牽起了角,鏡中的倒影馬上跟著出了一個勉強又怪異的微笑。
好丑。一旦放松雙頰兩邊的,角就會耷拉下來,為一張苦大仇深的臉。
這樣怎麼行呢?這樣的臉,誰都能看出來我變落湯狗了啊。
調整角度,不斷嘗試,直到模擬出最讓人滿意,也是最像我以前的笑容,我才停止這種行為。
頭發一個月沒打理,有點長了,涂了發蠟,稍稍整了下造型,看起來神不。
穿服時,覺得尺碼大了,但沒有在意,只以為是這件服的問題,到穿上子覺得也有點松,突然意識到不是服大了,而是我瘦了。
只是一個月,腰竟然瘦到連子都要掛不住了……
準備好了走出浴室,發現屋里各的垃圾不見了蹤影,洗機與烘干機忙碌地運轉著,連兩只貓的貓砂盆都好像被清理過了。
“爺你好啦。”唐必安正在給貓碗添糧,抬頭見我整裝待發,放下袋子便跑了過來。
“走吧。”說著,我轉先一步往門口走去。
三月的虹市仍舊有些冷意,但積雪已經消融,禿禿的樹梢也逐漸出芽。
春天來了。
一個月沒出門,我著車窗外,有種恍如隔世之,總覺得昨天還是冬天呢。
車上,唐必安時不時地往我這里瞄一眼,一副言又止的表。
“爺……”在等一個紅燈時,他終于忍不住出聲,“你是不是和顧小姐吵架了?你從前超級不能忍臟的、舊的東西,能看到的地方都要一塵不染,穿過一次的西裝就要送洗,吃東西也挑剔得要死。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個樣子,不像生病,倒像是失。”
“我和顧穎是假的。”
唐必安“哦”了聲,飛快轉頭看我:“啊?假的?可是你們訂婚了啊?”
“假的。”我劃出重點,又說了一遍。
唐必安沉默了,綠燈亮起,車輛繼續行進。
過了有兩分鐘,他突然道:“其實我早就有些懷疑了。顧小姐很好,但你和在一起的時候好像并不是很開心。”
“從搬出公寓住到酒店開始,我就覺得你應該是了,搬出去住,是不想讓別人打擾到你們。后來你又換了住,是離公司好遠,離蠅城很近的地方。我猜那個孩兒一定家境不太好,你怕先生不同意,所以只好把藏起來。后來你決定訂婚,我以為你和‘灰姑娘’結束了……”
“除夕那天,你讓我把你送去蠅城。天上下著雪,你從長長的臺階上面走下來時,我知道,這才是結束。你看起來好傷心好傷心,比跟任何一個前友分手都要傷心。我都怕你下一秒就哭出來。”
我很傷心?
我回頭看向唐必安,蹙眉否認道:“我沒有傷心,也沒有哭,你給我胡說八道。”
唐必安拿我沒辦法一樣地搖了搖頭,毫不畏懼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承認。知道啦知道啦,你沒傷心也沒哭,是我眼瞎,我不好。”
到達正宜集團大樓前,我正要下車,唐必安住我,問用不用等會兒送我回去。
上去前我是桑家大爺,下來后,我可能就是貧民窟的窮小子了,這車我怕是無福消。
搖了搖頭,我告訴他不用了,只管開走就好。看著他年輕稚,還帶著些孩子氣的臉龐,想著以后可能也不會再見了,我嘆了口氣道:“你小子以后多長點心眼,多跟你媽學學,別老是傻不拉幾的被人欺負都不知道還手,知道嗎?”
唐必安聞言臉上顯出迷的神,但轉眼間又被燦爛的笑容取代:“不要,我有哥哥嘛。我被欺負了,我哥會幫我找回來。”
唐必安父母在他八歲時就離婚了,之后他就沒再見過爸爸,連姓都改做母姓。唐照月至今未嫁,一心撲在事業上,就算生也是弟弟,他哪里來的哥哥?
或許是哪個孔武有力的表哥吧,他家親戚我又不可能全認識。這樣想著,我開門下了車。
“走了啊,哥!”才走沒兩步,后傳來唐必安的聲音。
我詫異地睜大眼,有些意外地回頭,只來得及看到冉冉升起的車窗玻璃,以及緩慢駛離的suv。
因為懶得跟別人介紹他的份,無論是助理、司機還是奴仆,好像對,又好像差點意思,所以總是告訴別人他是我弟弟,這樣一來對方也不會多問。想不到隨口戲言,他竟然當真了。
自己被欺負了就自己找回來啊,又不是真的兄弟,怎麼可能每次都幫他出頭?況且,只是把他當做狗而已,狗被打了,做主人的當然要加倍討回來,自己加什麼戲。
在黑暗的環境待太久,春日的刺著我的眼睛,讓我止不住地泛起酸脹。
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酸脹褪去,我深吸一口氣,調起全的讓自己的外在瞧著無懈可擊,隨即大步邁進了正宜集團氣派的大門。
紀晨風、桑正白、許汐,分別坐在辦公室的三個方位,我一進門,幾人便齊齊看向了我。
這是要三堂會審啊。
三道視線中,桑正白嚴肅,許汐憂心,紀晨風最為輕描淡寫,端著茶杯瞥了我一眼后,很快收回了視線。
一個月沒見,他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一黑,冷峻依舊,看起來吃好睡好,似乎已經把我這惡心人的玩意兒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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