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星疏，云淡，衛國將軍府的下人們走路都低著頭，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響。

清謐園的寢閣外端端正正的跪著府中兩位主子邊最為親近的侍衛，項影、蕭煞。他們背脊得筆直，垂首斂目，心思各異。

漫夭醒來的時候，已是夜半三更。一睜開眼睛，便對上坐在床邊的男子來不及收拾起來的復雜目，那目中似乎有愧疚、擔憂、掙扎……還有難得一見的真正的，唯獨沒有平日里如面般的溫和。

漫夭愣了一愣，微微蹙眉，就見他眼中所有的復雜緒在剎那間全部化作欣喜。

“容樂你醒了？快躺著別。來人，夫人醒了，快去把燕窩粥端來。”

門口的婢領命快步去了，傅籌又轉頭問道：“容樂，你覺怎麼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漫夭沒說話，怔怔著他，他是那麼的溫又，還很張的樣子，任何人看了，都會覺得這個男人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丈夫，可是，卻無法，只覺得好笑。靜靜回手，垂眸看著自己略顯蒼白的手指，仿佛又見了滿手猩紅。

屋子里點著一盞燈，燈影昏黃帶著淺淺橙紅，一陣風從敞開的窗口吹了進來，隨著影的搖曳整間屋子似乎都在晃。漫夭總覺得眼前看到的東西都帶著鮮紅的跡，稍微一，肩膀劇痛襲來。

終究還活著。閉上眼睛，了口氣，腦海中漸漸浮現一個踏波而行的白影。

“我是怎麼回來的？”聲音虛弱地問，問完不等傅籌答話，飛快又道：“是將軍救了我嗎？將軍真是神機妙算，知道我一定會遇到危險，就安排項影提前帶人埋伏在那里。”

笑著說，眼在他英俊的面龐上來回巡視。

傅籌不自然地撇開眼，目再度變得復雜，正不知投向何時，婢端著粥進屋了，傅籌立刻笑道：“你剛醒，不宜費神。來，喝點粥。”說罷扶起，讓靠著摞起來的墊子，然后接過粥碗，舀了一勺燕窩粥送到邊。

漫夭沒張口，定定看著他的眼睛，心翻涌，冷冷問道：“那位紫公子是塵風國王子吧？你早就知道他會去那里游湖？”

傅籌握著勺子的手微微一，驚訝地抬頭看，卻見笑了起來，無比諷刺道：“看來你跟皇兄的合作也不過如此，皇兄要殺他，你卻借我來救他。如果這次我死了，也不知如了誰的意？”

傅籌軀一震，立刻將勺子扔回碗里，一把抓住的手，像是久沉黑暗里的人想要抓住生命里的最后一明。

“你不會死的！”

“我不會讓你死。”

他英氣的眉皺得死，語氣很堅定，帶了些心悸的抖。

漫夭聽著這話只覺得很諷刺，不讓死，無非就是還有利用價值。可如果沒看錯，如果那一瞬間沒有出現幻覺，那麼，幾乎可以肯定，救的那個人并不是傅籌，而傅籌又憑什麼說不讓死？

用力掙男子的手，卻不小心扯到傷口，劇痛令一陣眩暈，險些坐不住。

傅籌眼一沉，忙扶住晃悠的子，語氣張道：“你別。小心傷口。”

漫夭撇過頭去，不看他。

傅籌低眉，輕輕嘆道：“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容樂，你累嗎？”

燈又在搖曳，一晃一晃的照著蒼白的臉，抬高下，面無表道：“累不累，又能怎樣？我倒不想看清楚，可所有事都與我息息相關！”這次還差點要了的命，能看不清嗎？早上離開前，這個人還那麼認真的讓把心留給他！把心留給一個時刻不忘利用的人？有沒有那麼傻？

薄涼又諷刺的笑容彌漫在的角，傅籌看著這樣的表，心里涌起一難言的滋味，張了張口，最后卻只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容樂，我不想傷害你。我會讓你去，是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會傷害你。可你為什麼要拿命去救一個初次相遇的陌生人？”

“陌生人？”漫夭苦笑道：“這個陌生人，可以為我放下武，把自己的命給敵人！”

回眸他，目明澈而犀利，似乎在問：“你可以嗎？口口聲聲說要和我相守終生的夫君大人？”

傅籌被看得心直往下沉，竟然有些不敢看的眼睛，連忙起道：“你休息吧。”然后匆忙舉步，逃離般的朝門外走去。

“將軍。”漫夭在后住他，淡淡道：“不管是項影，還是蕭煞，讓他們都起來吧。他們不過是聽命行事，何須他們在此跪著請罪？”

走到門口的傅籌軀一僵，腳步頓了一頓，沒有回頭。

床頭桌上那碗燕窩粥還冒著熱氣，寡淡的粥香蒸騰一室，漫夭掃了一眼，沒食，就讓人撤了，之后了無睡意，睜著眼睛安靜的躺在床上，看著已經起卻站在窗外不曾離去的蕭煞，心里涌起一悲涼的緒。在的記憶里，自來到這個世界，蕭煞和泠兒就一直陪在邊，教練劍，陪彈琴，看下棋，從來不問為何突然間好像什麼都不會了，而會的，卻又是他們所不曾見過的。

算算已有四年，四年的誠心以待，朝夕陪伴，風雨同舟，如果這樣還不能全心信任，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值得去相信的？

閉上眼睛，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白影，凌水踏波，朝飛奔而來……

心下一陣窒痛，慌忙又睜開眼睛。

見到泠兒，是在第二天早上。炙烈，空氣燥熱難耐。

泠兒以龍卷風一樣的速度沖進寢閣，撲到漫夭床前，欣喜道：“主子，您終于醒了！昨天嚇死我了。”

漫夭淡淡笑道：“沒事了。”

泠兒點頭，眼里卻噙了淚，哽咽道：“幸好離王及時出現，不然奴婢真不敢想象……”

那離王二字，令漫夭心底一震，從昨晚到現在一直盤旋在心里的疑問和答案就這樣輕易的被泠兒擺了出來。

“你說……是離王？是他救了我？”輕聲地問，聲音竟有些抖。

“是啊，主子，離王的輕功好厲害，那麼寬的湖面，他竟然像走在平地上一樣，安然無恙的救回了您。您沒瞧見，當時離王的臉好嚇人，那表，就像別人殺了他全家一樣……”

“別胡說！”漫夭皺眉輕斥，心里一下子就了。

泠兒道：“我沒胡說，是真的很嚇人！我們都不敢看他。他還抱著您，冷冷地對冷

炎命令道：‘平了它’！然后就出現了很多戴著面的玄人，幾乎把那座山夷為平地……”

一些被刻意沉進心底的東西隨著泠兒的那些話悄悄涌了出來，令漫夭的心頓時紛如麻。而泠兒所說的那個男子當時的反應，就像昨日在生死一線間被他抱進懷里的時候，覺到的他的張、憤怒、恐懼、慌……這一切的緒都會讓人錯覺對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然而，那麼冷酷無的離王宗政無憂，會有人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嗎？不由自主的想，先是快馬加鞭送荔枝，再是清涼湖相救，他從不是那種習慣為別人花心思的人，他也不喜歡游湖，那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里，又恰好救了的命？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心口忽然痛起來，抬手按住，有些窒息。

泠兒見臉不對，忙打住話，道：“主子，您怎麼了？傷口疼了嗎？我去大夫。”

“不用。”漫夭拉住泠兒，了兩口氣，才道：“我沒事，可能天氣太熱了，口有些悶。對了，那位紫公子怎麼樣了？”

泠兒說：“他沒什麼事，只了些輕傷，還說了句奇怪的話。”

漫夭問：“什麼話？”

泠兒回憶道：“他說‘這個人就是離王嗎？歷武，你以前說錯了，他的狂傲自負并不是倚仗皇帝的寵，而是他有那樣的資本。只要他愿意，這個江山，遲早是他的。’”

漫夭一愣，這是寧千易說的？看來他這次來臨天國并不只是為了選個妻子那麼簡單。

“后來呢？”漫夭又問。

泠兒道：“后來，所有的黑殺手全部都死了，就連項影帶去的弓箭手也沒有一個活著走出那座山！他們抓了項影和黑人頭領……主子，您知道嗎？那些黑人的頭領居然是蕭煞！我做夢都沒想到……差點害死您的人會是他！我問他為什麼，他像啞一樣，一個字都不肯說……”

泠兒越說越氣憤，可漫夭卻淡淡道：“無樓的人，果然是厲害！”

泠兒愣了一下，奇怪的問：“主子，您怎麼不生氣？我昨天看到是蕭煞，我都想親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