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漫夭應詔來到啟云帝下榻的行宮。

宇臨苑，園林清雅，有流水假山，啟云帝著云灰織錦長袍，一儒雅清和，緩緩邁步在半圓的拱橋之上，遠遠看去，竟有幾分出塵世的超然。漫夭微愣，如果不知道他是皇帝，如果不知道他所做過的一切，會以為這是一個與世無爭的男子。記得剛從啟云國皇宮醒來的時候，他才剛登皇位不久，初初見他，他清雋儒雅，一清和，對的寵溺和疼甚至超越了他后宮所有妃嬪，幾乎要讓以為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人，這曾讓十分困，甚至逃避。

走在橋上的年輕皇帝看到了漫夭，眸中華遽盛，即時迎了過來。

漫夭忙上前行禮，啟云帝連忙扶了，笑道：“這里既無外人，皇妹便無須多禮。過來，朕好好看看，真的是瘦了許多！朕知道，讓你背井離鄉，遠嫁臨天國，委屈你了！”

漫夭下意識地躲開他的，稍退半步，淡漠疏離的微微笑道：“皇兄言重了，替皇兄分憂乃臣妹本分，豈敢輕言‘委曲’二字！”

啟云帝扶了個空，雙手微頓，眸漸淡，輕輕嘆息一聲，道：“皇妹心里果然還是怪朕了！以前，皇妹從不曾這般故意疏遠，拒朕于千里。”

本是心照不宣的東西，但他非要拿出來比較，既如此，也不妨直言。漫夭淡笑他，目微涼，道：“因為皇兄以前對臣妹不曾有這諸多算計。臣妹一直以為皇兄是真心疼臣妹，但是臣妹卻忘記了，皇兄首先是一國皇帝，然后才是臣妹的兄長！臣妹不會怪責皇兄，但請皇兄也別要求臣妹一如既往。”

啟云帝一怔，清雋的面龐稍稍變了變，很快便恢復一貫的儒雅。他目微凝，似喃喃自問：“是朕……太貪心了嗎？”

漫夭垂眸不語，自古帝王為江山絕六七，比比皆是，他既為穩江山絕邊患，讓和親遠嫁他國，又多方設計，還想要親如舊，如何可能？

說：“世事無兩全，皇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就好！”

在看來，他應該早已放棄了親，否則，他們那些皇兄皇弟們為何一個都不剩？只是不知，他為何獨獨對這個冷宮里長大的也并非一母所生的妹妹另眼相待？

啟云帝眼底掠過一不易見的晦和糾結，嘆道：“是啊！世事難兩全！朕就是喜歡你這通勁兒，既人疼又人憐。但不管皇妹作何想，皇兄從未想要傷害你。”

漫夭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做都已經做了，想與不想又有何分別？無意與他爭辯這個問題，一個帝王，還能對他期待些什麼？

“啟稟皇上，早膳已備好，請皇上和公主移駕。”啟云帝的隨太監小旬子恭聲稟報。

用過早膳，啟云帝一直留到申時才放離開。

剛回將軍府，漫夭還沒進清謐園，遠遠就聽到一陣鬼哭狼嚎般的哀之聲，這聲音倒是極為悉，是九皇子！

漫夭皺眉，見了園子才知道是九皇子看蕭可長得像瓷娃娃一樣可，忍不住了蕭可的臉，結果被蕭可當做登徒子撒了不毒，難得他又跳又，一張俊臉難看極了。

漫夭哭笑不得地搖頭，忙替他解了圍。九皇子簡直是對極涕零，卻對蕭可恨上了，時不時扭頭瞪蕭可一眼，氣哼哼的，這筆賬，看來是要記在心里頭了。

漫夭一看就知道他打的什麼注意，忙笑著提醒道：“老九，你別打主意，可是雪孤圣的唯一傳人。”

“啊？雪孤圣的傳人？”九皇子張大，驚訝不已，然后埋怨道：“璃月，你怎麼不早跟我說啊？誒……算了算了，本皇子寬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不跟這小丫頭一般見識。”

雪孤圣的毒天下皆知，雖然不知道這個小丫頭學到幾，但還是別跟比誰的毒高明的好。

一陣笑鬧之后，漫夭正道：“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

九皇子一拍腦門，“被那丫頭一攪，我差點把正事給忘了。走，進屋里說去。”

漫夭見他眼中有凝重之，便屏退了下人，將九皇子讓進了屋。

九皇子開門見山道：“璃月，七日后的秋獵，我希你別去。”

“為何？”漫夭蹙眉，倒是不想去，但是由得了嗎？

九皇子道：“這次秋獵跟往常不一樣，你這麼聰明，應該不會覺不到最近京城里的變化吧？”

漫夭微怔，京城里的變化？前兩月，北方都城銀河堤壩突然崩塌，淹了民屋房舍，田地盡毀，近兩個城的百姓流離失所，紛紛涌進京誠，將京城外堵了個水泄不通。莫非說的是這件事？細細想來，此事似有蹊蹺，兩個城的人，就算一個都沒被那場洪流淹死，也不至于能堵上京城外頭五里路去。

漫夭想到這里心中一驚，驀地抬頭，面極為肅穆，道：“老九，這話……你不該跟我說！”

九皇子笑道：“以你的份，不管是啟云國公主，還是衛國大將軍夫人，這話，我的確是不該跟你說。但是，璃月，我只當你是我的朋友，是我七哥喜歡的子，所以……我相信你！”

漫夭心間一怔，嘆道：“謝謝你的信任，我自然不會說出去，但去不去獵場，恐怕我說了不算。”

九皇子揚眉道：“這我知道，你有你的份和立場，如果一定要去，請你注意保護好你自己，別讓七哥為你分心。我不怕告訴你，雖然你是我的朋友，但是在我心里，這個世界，沒人比七哥更重要。假如因為你，七哥有什麼閃失，我……會恨你的！”他看上去像是說得很隨意，但最后那句，絕對認真。

漫夭聽了微微愣了愣，九皇子又沒心沒肺的笑起來，跟擺手道：“我走了，七哥代我的事還沒辦呢。”

時間過得很

快，轉眼便到了秋獵的前一日。

這天下午，傅籌不在府中，陳公公打扮一個普通的中年男子，約了漫夭在外頭相見，給了一個看似平常的匣子，將臨天皇的囑托告訴，一定要收好，不能讓別的任何人發現。

漫夭拿著那匣子，想起臨天皇所說的“千古罪人”這四個人，心里十分沉重。不知這匣子里到底是什麼東西那麼重要，如果關系到國家命運，那為什麼要讓保管？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將那個匣子連同傅籌給的那樣東西，一起封存在攏月茶園里的一個之地。

那晚，睡下之后很久，傅籌都沒回來。直到深夜，才覺到有人在后小心翼翼地躺了。

睜開眼睛，轉過，傅籌滿目疲憊，卻溫笑道：“吵醒你了？”

漫夭搖了搖頭，本就沒睡著。

傅籌理了下枕邊散的秀發，微微沉，道：“明天就要去獵場了，容樂，我……”

漫夭覺到他的猶豫，拉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道：“阿籌，我可以相信你嗎？”

明顯覺到傅籌的手僵了一僵，然后他深沉不見底的眸子漸漸升起耀目的華。沉片刻，他問：“你愿意相信我嗎？”

漫夭目在他臉上巡視，抿了抿，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說道：“我不管你準備怎麼做，也不管你要對付的人是誰，我只問你，你能不能……不要利用我去傷害我所在乎的人？”

傅籌心底一沉，一深沉的苦之瞬間將他淹沒，他卻笑問：“你所在乎的人……指的是誰？”

其實這個問題何須問，他心里一直清楚得很。只是他沒想到，這麼驕傲的人，竟然會為了那個人向他開口。害怕了吧？害怕他會利用去傷害宗政無憂！原來在心里，宗政無憂已經超越了的驕傲和尊嚴！

漫夭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愿看他那樣苦的笑容，垂了眸，張合了幾下，終是輕輕說了句：“沒有誰。……睡吧。”

閉上眼睛，心一陣陣發，不是有意要傷害傅籌。想，如果傅籌這一次可以答應，以后會試著給他機會，試著相信他，試著將他當的丈夫。

可是，害怕，第一次到由衷的害怕。

傅籌依然撐著子在的上方，目盯在閉的雙目，似是想穿的眼簾，去看穿此刻的心。過了很久，又過了很久，久到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但他還是輕輕說了句：“好，我答應你。”

那是一個鄭重的承諾，雖然輕，卻仿佛用盡了全的力氣。

每年一度的秋獵，是數百年前留下來的規矩。

旌旗招展，明黃的錦幡迎風飛揚。臨天皇與啟云帝及皇子大臣們在林軍的警戒護衛下聲勢浩地出了京城繁華的城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