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縣城大小, 按大晉製,糧倉都會有囤糧,而每兩年則會更換一次陳米。
這是為防天災人禍, 特地備下的。
應付荒年、蟲災、地等等, 都極為有效。
但獨獨怕發大水。
水一來,若是來不及轉移糧食, 就只能落個悉數被水泡脹, 再也無法口的下場。
“幸而青州地近南方, 南方多魚米之鄉, 若是求助相鄰州府,應當能有糧食能應急罷?”鍾念月倚在窗前, 低聲問。
晉朔帝點了下頭:“只是念念, 做之人,多的是不求有功, 但求無過的。別的州府就算有儲糧,也未必願意, 也未必敢馳援青州。只怕他們境哪日也遭災,卻拿不出糧來。”
這也是他為何要親自來的緣故之一。
先帝在時, 朝中員多黨爭,哪怕他上位後多有斧正,可早先養的風氣,也並非是那樣容易就能除的。
青州落下這麼大的天災,地方員定要被問責。有了這個前置,他們在別的州府員那裡,也就沒有了臉面可言。
誰又會冒著風險給一個沒有將來可言的同僚面子呢?
鍾念月忍不住吐了口氣, 心道真是麻煩。
有災禍,便去救, 本是件容易的事。
這樣一想,又幸而晉朔帝沒將發大水,視作是失衡的結果,不屑一顧了。
他親自來了,事總是要好辦很多的。
鍾念月如今是越發佩服晉朔帝了。
這人好似從頭到腳都是完的,挑不出一的不足來。
哦,若是……若是不會教兒子這一項不算的話。
“念念瞧著朕作什麼?”晉朔帝的目突然轉向,問。
鍾念月素來不會臉紅。
坦坦道:“我是在瞧,天底下為何會有陛下這樣厲害的人?”
晉朔帝笑著輕拍了下的腦袋:“念念的真是甜。”
鍾念月聽他這樣說,便不自覺地了下。
一下引得晉朔帝的目悉數落在了的上。
只是不知還能有多甜呢?
晉朔帝心下漫不經心地想。
娘就在一旁伺候著,垂首倒茶,將這些話都聽在了耳中。晉朔帝並沒有要避開的意思。
娘也心知,晉朔帝並沒有將看在眼中,不過螻蟻,手指大抵便能碾死的那種。
娘並未因著晉朔帝的漠視而心有不滿。
此時隻覺得心下震撼。
從未見過,有哪個男子會同子講這樣多。往日在富商府上時,旁人與在一,念的最多的便是yin詩。
他們的車馬漸漸靠近了江縣。
江縣外卻罕見地沒見到什麼災民,倒是有些用樹枝草席勉強搭起來的臨時住所。
而那住所也已經被乾了的泥糊住了。
“真是怪了。”鍾念月道。
晉朔帝神不變,命人去查探去了。
而他們一行人在那裡沒停留多久,當地的縣與打探的人一並回來了。
江縣的員瞧上去倒是冠整潔,比前頭九江縣的員好了許多。
晉朔帝低低出聲問:“城中災已經置妥當了?”“回陛下。”這幾個員面聖時發起抖來,倒是和前頭幾個如出一轍,他們道:“從永辰縣來了一行人,願意捐出糧食救江之急。今日正在城中分粥呢。”
還有人更先一步?
鍾念月問:“是富商紳?”
“回小主子,並非是如此……”縣將形往下躬了躬,並不敢直視貴人的面容。
一旁的縣丞道:“來的是個高門大戶的嫡親的姑娘,說是自便能誦經、通神佛,有七竅玲瓏的心腸。於是家裡人便將養在了寺裡,越發養出個慈悲心。五月前,觀得天象,見青州上空突燃起藍火焰,便推測出青州有大難,於是一路趕慢趕,方才來到此地,總算為救災奉上了一份力……”
此人的口吻頗有幾分與有榮焉。
為何呢?
只因這子,別的地方不去,卻偏偏直奔江縣,解了他們的圍困,即便那是個子,倒也不是那麼令人難以忍了。更何況代表著的,乃是背後的神佛,而非是自己呢。
太后尚佛。
他們如此捧這子,倒也算得上是迎合太后。
如此種種緣由,便說服了他們自己坦然接這樣一名子,在江縣中指手畫腳,立棚施粥。
“還說過兩日後,要為因水災而死的百姓,念經超度……”
“陛下,如今城中百姓心已大安。”
幾人口說道。
此時反倒是那知縣不怎麼開口了。
鍾念月低低道了一聲:“這樣厲害?”
晉朔帝神不變,命眾人啟程,繼續往城中去。
幾個縣便收了聲,退到兩側去,不遠不近地跟在了隊伍的後。
他們臉上大都洋溢著笑容。江縣是最先將災置好的地方,如今陛下親臨,心下可著實松了一大口氣,心道便是無功,也該沒有什麼罪過降在他們頭上了。
很快了江縣城。
幾個縣組織衙役匆匆將縣衙清掃了出來,恭迎他們住。
縣衙地勢較高,大水來,一時也淹不住。
這廂還未安頓好呢,便見著有人踉踉蹌蹌進了門,抬起臉來,面黃寡瘦,眼圈深凹,但語氣倒是分外激的:“大人!大人,秦姑娘差我來問,問如今縣城中遭災有多人,最好是有個冊子,這樣也便於施粥……”
但凡天災,一旦發生後,為了上報朝廷,求得救災糧。當地員都要先造冊,將災的人家每戶每人都記在冊子上,誰家損毀如何,也都要一一記下。
損毀越嚴重的州縣,上報後,方才有可能得到朝廷免稅,又或是下發救濟錢。
這些鍾念月已經跟著晉朔帝,知曉得清清楚楚了。
這江縣的冊子自然是一早就造好了的。
縣丞當下便要轉去取。
知縣卻輕咳一聲,道:“陛下在此,怎敢無禮僭越?”
鍾念月看了看其他人,再看一看那知縣。
心道這人倒是大不相同。
其余人此時驚了一跳,連忙在晉朔帝面前跪下來,連聲呼“下臣不敢”。而那傳話的人,已經傻住了。
陛、陛下?
陛下竟然親至了江縣!
他兩一,這下是完全趴下去了。
也不覺得到縣衙來傳話是一件好差事,能落大人們一句賞了。
他咽了咽口水,心道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那裡分粥喝呢。他這會兒嗓子眼兒裡都火辣辣的,跟被砂磨過一般。
晉朔帝看了那知縣一眼,緩緩道:“晉朔四年的進士?龐嘉?”
知縣聞聲,方才還面上沒什麼表呢,這下倒是湧現了喜。當即重重拜道:“回陛下,是。陛下竟知曉、竟知曉……”他話未說完,但驚喜之已溢於言表。
旁人不提,卻唯獨點一點他的名字。
這便是一種獨到的恩寵與暗示了。
很顯然,龐知縣做對了一件事。
一行人很快便又啟程,出了縣衙,往施粥的地方去了。
晉朔帝份尊貴,自然仍舊坐在馬車之中,四面更有衛跟隨。
此時馬車外,縣丞等人不由惶恐地請教起了知縣:“方才,我等是否有疏之?”
“豈止疏。”知縣搖頭道:“無論這秦姑娘如何厲害,如何慈悲心。災民冊,乃是方公文,是呈給陛下看的東西。如何能落旁人之手呢?”
鍾念月在馬車裡聽見了聲音,不由點了下頭。
小聲道:“若是有人心存惡意,從一本冊子還真能瞧出不東西。比如說這一個縣共有多戶,多人。其中青壯多,婦多。各自家底幾何……這底都讓人家了。”
便和那個時代,不能隨便用無人機拍照是一個道理。有些訊息落普通人的手裡,看起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可總有人能從中抓取到想要的東西。
間諜聞之狂喜。
“念念聰穎。”晉朔帝道。
連孟公公都驚訝地看了一眼。
這廂話剛說完。
馬車便也抵了第一個粥棚。
那粥棚前人頭攢,更有兩個男子為了爭奪一口吃的,打了起來。
鍾念月不住有幾分憾地道:“來領糧的都是男子。”
晉朔帝應了聲:“嗯。”
那廂的粥棚後也停了一駕馬車。
那馬車很小,但車簾上繡著繁複致的花紋,就連車窗都有心鏤空的紋路。
馬車裡,相公子道:“愣著做什麼?這不正該是你表現的時候麼?出去,平息外面的乾戈。”
可他旁的難以自控地抖了起來。
“那是晉朔帝的車輦。”聲道。
似晉朔帝這般人,人傾慕,卻也更人害怕。
“這就怕了?這樣沒有骨氣,沒有膽量,將來我若是要將你推作大晉朝上下都拜的神,你擔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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