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好傷口,太醫勸完雍回寢殿歇息,完雍吩咐纖纖好好伺候著,就走了。
纖纖扶我坐好,憂心道:“夫人,弒君可是殺頭的死罪,您怎麽這麽傻?”
他最好殺了我,我就可以去找睿兒了。
為什麽不刺深一點?為什麽手下留?為什麽放他一條生路?
不明白自己,我終究下不了手嗎?
睿兒,娘親是不是很沒用?睿兒,娘親對不住你,無法為你複仇……
睿兒,娘親應該怎麽辦?
一夜噩夢。
夢中不是睿兒被絞死的一幕,就是完亮質問我的暴戾樣子,或者是睿兒痛哭流涕喊我的可憐樣兒,我走向他,卻怎麽也找不到他……
纖纖端來早膳,我沒有胃口,讓撤下去。
午膳也是如此。語重心長地勸:“夫人,殿下和明哥、羽哥不在了,奴婢明白,您心裏苦。雖然弒君能為殿下複仇,可是您也要賠上一條命,奴婢覺得不值,往後不要再做傻事了。”
我愣愣的,不想開口。
繼續道:“聽聞陛下傷勢頗重,假若再深一點,陛下就……夫人刺陛下那一刀,就當是為殿下複仇了。夫人,眼下最重要的是,您何去何從。”
最後一句話,猶如醍醐灌頂,讓我瞬間清醒。
繼續留在這裏為睿兒複仇,抑或離開這個傷心之地、遠走他鄉,如何抉擇?
睿兒,就此放過完雍,你會不會怪我?
雖然他害死了你,可是金國不能沒有他。金國宗室子弟大多已死,唯有他是民心所向,也隻能他能讓群臣擁戴、效忠,讓金國和宋國的百姓過上安定的日子。睿兒,那一刀就當為你複仇了,好不好?
這夜,我收拾好換洗的袍和銀兩,獨自離開合歡殿。
站在殿前,最後一眼夜籠罩下的寂靜的殿宇,心中充滿了悲酸。
安心變令福之前,曾以為即將開啟幸福滿的下半生,曾以為完雍和我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卻沒料到,世事急轉直下,轉到一個殘忍悲痛、無法挽回的境地。
這座合歡殿,承載了太多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如今,一朝離開,將永遠不再回來。
永別了。
走過一座座殿宇,越過一一棵棵碧樹,穿過一條條宮道,心中越來越苦、悲愴。
曾經相思苦,而今恨灰,灰飛煙滅。
忽然,我看見,前方的昏暗中站著一人,暗影拔。
我慢慢止步,他沉沉走來,遠昏黃的燈影映在他的臉上,昏影重重。
完雍不笨,早已猜到我的心思。
“三妹,能不能……不要走……”他的聲音虛弱無力,不知是因為有傷在,還是因為他也知道如此懇求本就很無。
“你我早已恩斷義絕,再無任何瓜葛。”雖然心意已決,心中仍然痛。
“我知道我說什麽都沒用了。”他走過來,眼眸沉沉如水,語聲悲慟,“三妹,假若還記得臨安的上元節,假若還記得汴京的煙柳春雨,假若還記得臨安的桃花塢,假若還記得相思木蘭、紅豆白玉,就為我留下來。”
“那一劍,已經斬斷了這些年好的回憶;睿兒死了,你我之間的一切隨之煙消雲散。”
“不是的,我們可以從頭來過……”越著急越結,他捂著心口,好像那裏很痛,“到如今我才知道,我最的是你……年時,我對令福因憐生,因為的死,我心中負疚,覺得虧欠。時隔二十三年,突然發現尚在人世,我更加愧疚,想補償,一心給幸福……其實,這是愧疚心作祟。令福死了,我心痛難忍;但你走了,我如何麵對餘生?如何麵對自己?”
這番話,可謂真意切,令人心、容。
然而,我已心如止水,不會再有毫漣漪。
完雍站在我麵前,悲愴道:“三妹,我對你,是心肺的,是深骨的。”
饒是如此,也早已不複當初,說談,還有什麽意義?
不是,人已非。
他的眼眸染了深濃的與痛意,用祈求的語氣挽留我,“你我之間再無旁人,我是皇帝,你是皇後,隻有我們二人,我們會很幸福。”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你不知道,還是不願麵對?
他緩緩握我的臂膀,痛徹心扉道:“三妹,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那些不開心的、痛苦的,都已經過去了,就讓它們煙消雲散,往後隻有我們和我們的孩子……”
完亮也說,重新開始,一切會變得很好。
為什麽男人總喜歡重新開始、從頭來過,倘若真有回頭路,人世間就不會有這麽多悲慘的事。
他想抱我,我推開他,漠然反問:“斷裂的帛還能恢複如初嗎?破碎的鏡子還能重圓嗎?人死還能複生嗎?”
他如遭重擊,捂著心口,眼中浮現一抹絕,直抵心間。
“已盡,緣已滅;聚散離合,一切隨緣。”我越過他,往前走去,“珍重!”
“三妹……”完雍哀嚎,哭音沉重。
後,陣陣冷風吹過,他的聲隨風飄散。
揪心十三年的,終於了斷了。
離別之際,真心道一聲:珍重。
此生此世,永不再見。
策馬南下,小島上的竹屋是睡夢中溫馨的家。
回到平江府,買了一些藥材、綢緞和糕點,正準備雇車回去,卻看見街角站著一人。
秋風送爽,袂飄飛,那人站在來來往往的人中,靜靜地著我,好像癡了一般。
昨晚我才到平江府,他怎麽這麽快就知道我的行蹤?
一襲純白錦,一頂碧玉冠,一張俊玉臉,姿俊朗,神采絕世。
趙瑋緩緩走來,白如雲絮的廣袂飛揚而起,麵若冠玉,一塊無甚表的冷玉。
我了一聲“二哥”,他拉我的手,進附近一家酒樓。
“為什麽孤去中都?”他劈頭蓋臉地問。
“那時我聽聞睿兒在中都,即將被絞殺,我想一人方便些,就……”
“結果呢?睿兒還不是被完雍殺了?”他怒我不爭,氣不打一來。
“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麽多事……”想起睿兒被絞死的那一幕,心劇烈地痛,“是我害死了睿兒……是我的錯……”
“我要為睿兒複仇!”趙瑋猛地扣住我雙臂,“你不想為睿兒複仇嗎?”
“我刺了完雍一刀……”
熱淚盈眶,心痛如割……是我窩囊,是我沒用,無法為兒子複仇……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溫潤如玉的眉宇變得狠厲,殺氣浮現,“若你願意,整個大宋會為你複仇!”
淚水靜靜落,“不必了……他隻是誤殺了睿兒,我刺他一刀……就當為睿兒複仇了……”
他厲聲道:“你就這麽放過完雍?你這個當娘的怎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
淚落無語。
趙瑋俊眸睜大,激地搖我的,“三妹,你是不是下不了手?是不是因為你他所以放過他?是不是?”
或許吧,雖然恨完雍,但到底還有分,我下不了手,做不到狠絕、冷酷。
睿兒,娘親太窩囊了,娘親對不住你……
“完雍殺了睿兒,你竟然因為分而放過他!睿兒在天之靈,如何安息?”他怒不可揭。
“我也不想的……我想殺他為睿兒複仇,可是我真的下不了重手……”
“那便由我為睿兒複仇!”他的眼中迸出森厲的殺氣,“你隨我回臨安,看我如何為睿兒複仇。”
“我不會隨你去臨安。”
“父皇已禪位於我,三妹,你放心,我會勤政民,讓大宋富國強兵,讓金人知道我們大宋國並不是好欺負的。”趙瑋信誓旦旦地說道,“我會當一個繼往開來的明主,可是我不許大宋公主為金國皇妃,不許你金人。三妹,我隻想你在臨安好好地活著,我會盡一個男人所有的力量保你一世安穩。”
原來,二哥已經即位為宋帝。
他說,他六月登基,改名趙眘。他初登寶座,政務繁忙,昨晚半夜,他收到飛鴿傳書,他的下屬在平江府看見我,於是他拋下朝政,趕來,隻為見我。
我道:“二哥,我不會再任何人,隻想回家和爹爹、哥哥在一起,過簡單、平淡的日子。”
他氣憤,“難道你不想為睿兒複仇嗎?”
我淡淡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就算我殺了他,睿兒也回不來了。二哥,你聽說我,我很累很累,隻想清靜地過日子。假若你真地在乎我,就不要勉強我,讓我回家,我會很激。否則,你我之間的兄妹誼,也將如我和完雍那般,恩斷義絕。”
他愣愣不語,呆呆地看我。
“十三年來,我不是在金國,就是在宋國,不是被囚在金宮,就是被困在宋宮,而我最厭惡、最憎恨的就是皇宮。二哥,你要我跟你回臨安,是想在我千瘡百孔的心再刺一刀嗎?”
“不是,我隻是……”
“我隻想要平靜、平淡的日子,別無所求,難道這樣簡單的希也是奢嗎?”我費心費力地說道,“二哥,我真的很累,需要一個清靜溫馨、與世無爭的家來療傷,煩請你放手,讓我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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