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端端這下抬起了頭,盯向了林暉。
「那還是近二十年前,當時你都還沒上大學,可能都還沒滿十歲吧,我也才隻有二十多歲,剛功留校了法學院的一名助理講師,因為當時讀研期間就能掛律師證,掛證沒現在這麼查的嚴苛,所以我早就已經功拿到律師執業證書了,一邊備課,一邊掛在律所兼職,當時準備學校的工作遊刃有餘的況下,便想小試牛刀嘗試下律師工作的挑戰,也是那一年,我開始辦案子了。」
「所以季臨父親的案子是你辦的第一個案子?這個案子發生了什麼,才導致季臨一直和你有什麼過節?」
「倒不是第一個案子,是第十一個案子,我記得很清楚。」
「這個案子你贏了嗎?」
「贏了。」林暉頓了頓,他垂下視線,「這是個勞資糾紛案,季臨父親的工廠麵臨資不抵債的況,已經沒有按時給勞者發工資了,我代理一千多個員工和幾個高管,為他們維權討要工資,我勝訴了,勝訴後,為了支付這筆工資和補償金,季臨的父親不得不宣佈企業破產,最終立清算組變賣了資產償還,但他家的企業……也就這麼倒了。司勝訴勞者拿到錢後沒幾個月,季臨的父親就自殺了。」
白端端徹底安靜了下來,這一刻,甚至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纔是合理的,因為本四肢發冷頭腦空白,季臨從沒和說過這件事,本不知道他的父親原來那麼早過世,並非是出於疾病。
「他家的公司季欣葯業。」
季欣葯業?
白端端心中驚愕,知道這家企業!
因為季欣葯業的破產曾經是A市迴圈了一個多月的大新聞。這幾乎是一家A市曾經家喻戶曉的企業,由A市當地的企業家自主培育創辦,並在兩年連續得到了多融資和市場看好,在第三年,其設計的兩款抗癌靶向藥就預計能在第四年在大陸上市,免疫細胞基因治療候選藥的臨床試驗也在有條不紊的推進中,幾乎是屬於一片紅火,甚至新聞多次報道按照預期,季欣葯業計劃後年登港所,募資上市。
而作為一家A市自主培育的企業,季欣葯業也曾是當地新聞電臺競相宣傳採訪的件,連白端端這種並不喜歡看新聞的小學生,也頻頻各種渠道聽到相關新聞,或者看到相關的宣傳。如今回想,白端端也還依稀記得,據報道,這家企業的季姓老總,是海外留學歸國創業的。
直至今日,白端端也仍舊不太懂醫藥行業,隻知道足夠燒錢,也足夠賺錢,因為當時幾乎隔一陣新聞裡,就能聽到季欣葯業獲得X億元融資這類相關報道,雖然不知道這公司是做了什麼,但白端端小的心靈,隻留下了兩個大字的印象——有錢。
這公司有錢,這公司老闆有錢。白端端甚至記得很清楚,季欣葯業當時研發新葯,投資全是按億來計算的。
當然,如果隻是這樣,未必能這麼清晰地記得季欣,至今能這麼牢牢地記住這公司,歸結底還是它傳奇般的命運——本來如火如荼勢頭一片大好,後年都說要登港所了,新聞間都是對這企業和創始人的溢之詞,可突然之間,白端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新聞裡再出來的,就是季欣資金鏈斷鏈,季欣葯業不行了,投資方撤資,拖欠員工工資……總之突然從歌舞昇平的正麵形象,完全變了鋪天蓋地的負-麵-新-聞。
再之後,聽到的便是季欣葯業徹底破產資不抵債的訊息了。
白端端此前也不過因為父母閑聊才知道這事,完全沒往心裡去,卻沒想到這個案子在近二十年後竟然與自己如此息息相關,這案子當事人的兒子是自己的現男友兼上司,而這案子勞者的代理律師則是自己的前老師兼前上司……
季欣葯業破產,當時隻是無足輕重的六個字,然而如今看來,那卻是改變季臨人生最驚心魄的轉折點。
季臨說過自己十三歲就出去打-黑-工了,也有長期在廚房後廚幫工的經歷,白端端曾經十分好奇並且也多次追問過,但他都不置可否最終轉移了話題,白端端過去隻單純地當季臨從小家境比較窮困,才會窮人孩子早當家,然而卻沒想到,他最開始,也是個天之驕子般的小爺的……季欣葯業掌權人的兒子。
然而多變的商業環境使他父親麵臨了困境,然後勢急轉直下,他的人生也經歷了大起大落。
白端端的爸爸一開始在國企時家裡算個小康,後來被騙辭職創業才開始過得,最後爸爸的那場截肢手使得家裡幾乎風雨飄搖,從小康到捉襟見肘已經是巨大到白端端無法忘懷和排遣的落差,設地來想,那季臨從天之驕子到為過街老鼠般的欠債者之子,經歷當時A市整個輿論的口誅筆伐和注視,這種力和難堪痛苦,恐怕本不是這個沒經歷過的人可以想象的,何況季欣葯業出事時,季臨才十幾歲……
如果季欣葯業隻是從蒸蒸日上變瀕臨破產,其實還不會被人記那麼多年,最讓季欣葯業為很多人茶餘飯後談資的,是破產沒多久後創始人季承治自殺亡的訊息。
他死的其實很平靜,是晚上趁家人睡後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以至於家人第二天早晨發現撥打120急救時已經迴天乏力。
白端端從沒想過,原本覺得隻是新聞裡遙遠的某個人,竟然就是季臨早早去世的父親。
一瞬間,隻覺得百集的複雜和抑,即便不用想,也知道季臨當初經歷過什麼。
林暉見白端端臉上出了沉重的凝思,以為終於說服了:「這個案子是我打的,因為我的介,最終他們家的企業輸掉了司,最終進行了破產清算,而季臨的父親也大概是不了這麼大的落差和力,最終自殺亡了。」
「季臨一直一直認定,是我害死了他的爸爸,如果不是我,他爸爸本不會死。」講到這裡,林暉的聲音也帶了點艱,「他父親出殯的時候,我其實去了,知道他家不容易,也想略盡點綿薄之力,但是季臨當初發了瘋一樣地撲上來,像是要和我同歸於盡一樣咬住了我的手腕,直接把我手上一塊也咬掉了,當時就模糊,他才十來歲,但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不屬於那個年齡的恨意……」
林暉說到這裡,拉開了袖子,他右手手腕上確實是有個傷疤,原來白端端並沒深究過它的來歷,而直到這一刻,才恍惚地終於知道了答案。
林暉沉重地嘆了口氣:「其實一開始我每年都給季臨匯錢,但是都被他退回來了,他有超乎尋常的自尊心,因為就算我沒有用自己的名義匯錢,他也原封不的退回,後來聽說他上了大學,然後又通過獎學金去了國,時間過的久了,我也就忘記了這件事,直到幾年前他重新回到了A市。」
他看了白端端一眼:「後麵的你就知道了,他在國做的是高階非訴業務,然而回國以後就轉行了完全沒有基礎的勞資糾紛方向,並且針對朝暉。」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直沒有釋然,也一直沒有忘記,心裡對我還是充滿了當初的恨意,我想他回國就是為了報復,為了針對我,而你……」林暉有些憐憫又遲疑地看向了白端端,像是最終下定決心般一鼓作氣道,「端端,他業務上確實搶了朝暉不創收,也確實給我造了很多困擾,但我畢竟在A市這麼多年,朝暉的規模和口碑擺在那兒,總不可能被他這樣趕盡殺絕,所以我猜想,他覺得對我專業領域的報復實在不痛不,已經無法滿足自己的復仇心了。」
「所以他來接近了我?」
林暉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樣直白地告訴你很殘忍,或許你本無法接,畢竟你……你和他剛談,他為了接近你討你歡喜,大概是非常順著你寵著你的。」
林暉深吸了一口氣:「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雖然之前我們工作上有了和分歧,但我一直把你當我最親的後輩來看待,我有朝一日退休了,那我手裡的案源,自然都是要分給你的,季臨見沒法打擊我,大概就想出了招數報復到你上,你知道朝霞當時把你是當親妹妹的,一直關照我要多提攜你多關心你,你對我來說,確實是不同的。你要是因為傷遭遇了重大挫折被折磨得非常痛苦,我也不會開心。」
林暉眨了眨眼,有些尷尬地補充道:「何況你知道圈子裡關於我和你,一直有很多版本的傳聞,雖然我們隻是單純的上下級和師生關係,但總有些好事之徒會編造謠言,沒準傳到季臨耳朵裡的就是失真的版本,他或許覺得把你從我邊搶走,就是對我最有利的報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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