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業直到傍晚才風塵仆仆地趕到醫院,薑南橘昨天還在電視新聞上看到紀書記深某貧困山區調研的報道,想來他應該是一早就接到妻子傷的消息,堅持把工作完之後才趕回來的。
徐士原本翹著腳靠在床上,一邊吃水果,一邊樂嗬嗬地給薑南橘講紀景安小時候的趣事,然而看到紀業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像個訓練有素的特務,迅速把水果往薑南橘手裏一放,躺下來把被子拉到下,閉上眼睛裝虛弱,好像十分鍾之前還在紀景安麵前耀武揚威,張羅著要在病房開一桌麻將的老太太本不存在。
紀業步履匆匆地走進病房,他穿著深藍防風夾克,形很高,步子邁得極大,平日裏打理得一不茍的頭發,被寒風吹得花白而淩,後還跟了個年輕人,手上拎著黑行李箱,看模樣應該是司機。
徐士聽到腳步聲,略微醞釀了一下緒,才紅著眼圈帶著哭腔開口,“業,這次真的好險,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可是想著如果我就這麽走了,你該有多傷心,要是沒有我,你一個人的日子可怎麽過,我就又掙紮著活過來了。”
“別想,醫生都說了,你不會有事的。”紀業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角,看見包木乃伊的左,皺著眉擔心地問:“怎麽摔這樣,現在還疼不疼?”
“本來特別疼。”徐士完全不顧還有兩個明晃晃的電燈泡在場,撒似的拉住紀業的手,晃了晃,“但是看到你之後,就一點兒也不疼了。”
“你呀……”紀業無奈地拍了拍的手背,雖然依舊沒有笑,但是自打進門開始就雲布的臉,剎那間雨過天晴了。
薑南橘和小司機默默對視了一眼,兩人十分默契地悄悄退出病房,還心地替他們關好了門。
晚些時候,紀景安下班之後也到病房來,見紀業滿疲倦地靠在沙發上打盹,便勸他先回家,休息好了明天早上再過來,沒想到老爺子卻固執得很,說什麽也不肯走。
徐士也在旁邊跟著勸,“你就別逞強了,我還能不知道你嗎,自己照顧自己都問題,更別說照顧我。再說了,你還當自己是強力壯的小夥子吶,萬一累病了豈不是更麻煩,趕回家睡一覺,睡醒了再來陪我也不遲。”
紀書記雙手背在後,把眼一瞪,中氣十足地說:“這裏可是醫院,你還著傷,我能就這樣把你一個人扔在醫院自己回家嗎?肯定不能。”
紀景安見說不他,又擔心老爺子畢竟年紀大了,扛不住,便隻能麻煩護士在徐士的病床旁邊,又加了一張簡易的陪護床,取了幹淨的床單被褥來鋪上,折騰許久才終於安排妥當。
在薑南橘的印象中,紀業一直是高大威嚴,持重斂的,他年輕時曾經當過兵,即使後來居高位,平日裏也並沒有什麽架子,對待晚輩一向溫和寬容,隻是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樣,拋開顯赫的份地位不談,隻是一個為妻子傷住院而憂心的丈夫。
薑南橘沒來由地想,當年住院昏迷的時候,紀景安是不是也像紀業這樣,不顧別人的勸阻,固執而堅定地守在邊,即使有可能永遠都不會醒來。
紀景安開車帶薑南橘回家,薑南橘進門在玄關彎腰換鞋的時候,紀景安忽然從背後抱住,一句話都沒說,隻是默默地把臉埋進的頸窩。
從早上接到那通電話開始,紀景安就一直沒有太多的言語,表麵上始終沉著冷靜,看病曆請會診,一不茍地跟骨科教授討論徐士的傷和後續治療方案,此時此刻,他一整天都繃著的神經,在進門的一刻終於得以暫時鬆懈下來,在薑南橘麵前流出片刻的弱。
薑南橘在他懷裏轉了個,手回抱住紀景安,手心細細地在他的肩胛骨上,任何語言上的流都是多餘的,懂他的心中所想,懂他的弱他的擔當,沒有特別的原因,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懂。
兩個人在一起,一個人的存在本,對於另一個人而言就是最大的安,著實是件想想就讓人到心安和溫暖的事。
徐士遵醫囑在病床上勉強躺了幾天,眼看要憋瘋,又不能隨意離開病房,隻能讓護工用椅推著在走廊上瞎轉悠,無意中聽見兩個護士在低聲談。
“名單上怎麽會有紀醫生的名字,他媽媽不是還在住院嗎?”
“唉,也是沒辦法,紀醫生還沒有家,年紀輕,棒,業務能力也好,他不去誰去?”
徐士忍不住上前一打聽,這才知道非洲發了嚴重的傳染病,醫院準備派出一支醫療隊去援助,今天公布了員名單,其中就有紀景安。
雖然平日裏一向大大咧咧,對兒子毫不心慈手,但是一聽說要去非洲疫區,還是不由得擔心起來,好不容易等到晚些時候,紀景安下班過來看,徐士憂心忡忡地躺在床上,“去非洲啊,那麽遠的地方,醫療條件應該好不到哪裏去。”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一天手之後太累,紀景安也有些無打采,聽了這話眼皮都不抬一下,“那是,醫療衛生條件發達的地方,有什麽問題早就自行解決了,也不需要我們國去援助。”
徐士一副言又止的模樣,猶豫了半晌才開口,“你爸這個人,古板又固執,當了這麽多年,一向反你搞特殊,生怕你打著他的旗號做什麽事。但是這次事關重大,搞不好是要命的,我們家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如果你不想去的話,好好跟他說說,他興許肯幫你通融一下。”
紀景安臉上的表有些見的嚴肅,“媽,跟您我就不來那套家國懷什麽的了,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本職工作,況且我不去,總要有人去,您家兒子是寶貝,別人家兒子就不是了?”
紀景安這番話沒病,說得徐士也啞口無言,隻能連連歎氣,“前些年南橘走了之後,你整天要死不活的,現在好不容易把人給等回來了,你又要去什麽非洲,真是讓我說你什麽好,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南橘考慮,這麽大的事,你跟商量過嗎?”
這個問題一針見,準中了紀景安的痛,他不再說話,隻是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心事重重地坐了許久,直到護士過來巡房熄燈,才一言不發地起離開。
紀景安的工作時間原本就不甚規律,遇到複雜的手,半夜回家也是常事,現在因為要照顧徐士,更是早出晚歸,往往都是薑南橘睡下的時候,紀景安還沒有回來,等早上醒來時他已經起床走了,或者太晚了就幹脆不回來睡。
薑南橘夜裏睡得並不安穩,迷迷糊糊醒來,習慣地手一探,邊的床竟然還是溫熱的,而人卻不知道去了哪裏。
披了件服起來,看到紀景安一不地坐在臺上,外麵天寒地凍的,他也不怕冷,赤著腳隻穿了件睡袍,雙手肘撐在膝蓋上,左手著額角,右手夾了支煙,已經積了長長的一段煙灰,側臉在一片薄薄的煙霧中,隻依稀可見他高的鼻梁和鎖的眉頭。
紀景安煙並沒有癮,隻是力大或者心煩的時候,會得格外兇。薑南橘悄無聲息地站在原地看了半晌,若不是那升騰繚繞的煙霧,還以為眼前的一切隻是靜止的畫麵。
薑南橘走上前去,屈起食指指節,在臺的玻璃門上輕輕叩了兩下,紀景安抬頭看見,沒來由地溫和一笑,順手掐了煙,坐在那裏並沒有,隻是張開了雙臂,眼含笑意地看著。
薑南橘走過去摟上紀景安的脖子,順勢在他的上坐下來,溫的在他的額頭和鼻尖上依次吻過,才著聲音問:“睡不著麽?”
紀景安收了箍在腰上的雙臂,像小孩子一樣把臉埋進的前,悶悶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即使是在薑南橘麵前,他也很像這樣毫無保留地展示自己無助和脆弱的一麵。
紀景安耍無賴的時候,臉皮厚得像銅牆鐵壁,纏著薑南橘說個不停,活一個話癆晚期患者,而且還是無藥可救的那種,實在是煩人得很。可煩人要是忽然之間不說話了,薑南橘又沒來由地擔心起來,直覺他心裏裝了事,而且與他媽媽的傷無關。
過了許久,就在薑南橘懷疑他要睡著的時候,紀景安忽然開口,“你有沒有看到新聞上說,這段時間非洲發傳染病,醫院要派人去盧旺達執行醫療援助任務,為期三個月,我提前結束年假回來,就是因為這件事,當時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怕你擔心,今天名單剛出來,上麵有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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