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汀嘆了口氣:“我們下山的時候,幻漸漸減弱,能見到其他村民與蠱靈。當時場面一片混,好幾個蠱靈一并襲往韓姑娘邊,千鈞一發之際,是顧明昭擋了下來。”
至于他如今哭天搶地的模樣,哪里還能看出當時的半點英勇。
謝鏡辭扶額:“韓姑娘呢?”
“說被嚇到了,要回房靜養。”
莫霄撓頭:“那姑娘怪怪的,被蠱靈抓傷了手臂,死活不讓孟小汀幫上藥——而且我總覺得,好像特別容易招來蠱靈的襲擊。”
一直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也不知在那件寬大長袍之下,究竟藏了怎樣的辛。
不過這并非需要解決的頭等問題。
謝鏡辭與孟小汀換一個眼神,冷不防出聲:“顧明昭。”
顧明昭茫然抬頭:“啊?”
抿笑笑,語氣平和:“在海山里,只有你后沒跟著蠱靈,對不對?”
孟小汀朝豎了拇指。
自從察覺到顧明昭那句話的不對勁,就一直格外謹慎小心,哪怕離開了海山,也以“幫忙上藥”為名,強行留在此人邊。倘若他真是蠱師,以和莫霄的實力定然不敵,唯有等辭辭與裴渡回來,才能當面穿。
顧明昭一愣。
“我猜你不是蠱師。”
謝鏡辭繼續道:“之所以沒有蠱靈跟在后,是因為你還有別的份,對不對?”
看似篤定,實則并沒有太大把握。
他們剛來凌水村沒多久,知道的線索之又,只能憑借僅有的蛛馬跡,盡量還原事件真相。
更何況,謝鏡辭推出的那個可能實在離奇。
“當時說的時候,我就想著會不會被你們發現。”
在陡然降臨的沉默里,顧明昭撓頭:“其實也不是多麼難以啟齒的……之所以沒有蠱靈,是因為我不迷心蠱的控制。”
“不控制?”
莫霄一愣:“你是什麼特殊質嗎?”
“雖然我不太懂蠱,但迷心蠱那玩意兒,應該是通過影響人的識海,讓蠱中之靈對其產生應,從而實現綁定,一直跟在那人后。”
他不擅長自夸,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但是吧,怎麼說呢,以他目前的修為,似乎還沒辦法搖到我的識海。”
孟小汀瞪大雙眼,滿臉寫著不相信:“可那蠱師不是至有元嬰中期的修為嗎?”
那可是元嬰中期,比修真界絕大多數的修士都要高。
而以顧明昭貧瘠的靈力來看,這小子連修真的門門檻都還沒著。莫說抵擋住來勢洶洶的迷心蠱,但凡被蠱毒輕輕上一,都很可能命喪當場。
“識海不止與修為相關,”謝鏡辭舒了口氣,“見識、心與基,也會對它的強弱產生影響。”
顧明昭傻笑:“對對對!就是這樣!”
孟小汀皺著眉看他。
話雖這樣說,可無論是從哪個方面來看……這人學識淵博嗎?一個在學堂里幫忙的文弱書生。這人基過人嗎?海邊普普通通的凡人。至于心——
顧明昭方才差點疼哭了。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
瘦削清秀的年輕人輕輕一,抬手指了指村口的方向,語氣隨意,像在拉家常:“還記得路過的那座破廟嗎?我的老窩。”
莫霄出憐惜之:“你在那兒打過地鋪啊?”
“他的意思是,”謝鏡辭語氣淡淡,“他就是水風上仙。”
這樣一來,很多問題就都能得到解釋。
村長明明從未見過那個建立學堂的男人,卻能大致勾勒出他的模樣,或許他曾經的的確確真實存在過,只不過出于某種原因,被所有人盡數忘。
水風上仙也是如此。
海邊最盛神明崇拜,更何況凌水村危機頻發、妖邪橫生,按照慣例,理應造出一尊神明以供參拜,而非淪為現如今的無主之地。
水風上仙廟宇致,想必曾經香火旺盛,如今幾十年過去,卻再無人記得。
這件事無論怎麼想,都必然藏了貓膩。
……難不是出了什麼事,把所有人關于他的記憶一并抹去了?
顧明昭:“啊嗯,謝小姐說得對。”
沒有想象中的驚訝呼聲,隨著他話音落下,迎來一片短暫的沉默。
然后孟小汀神復雜地開口:“你都是個神仙了,待會兒上藥別,好嗎?”
莫霄真心實意:“兄弟,你房子好慘,有空去收拾收拾吧。”
顧明昭:“……”
顧明昭:“哦。”
默了一瞬,年輕人忍著膝蓋劇痛,整個子坐直:“不是,那什麼,難道你們就沒有一丁點兒的吃驚嗎?什麼都不想問嗎?”
“看你這樣子,沒有信徒,力量差不多枯竭了吧?”
莫霄拍拍他肩膀:“放心,等我有錢了,給你建座新的神廟,我們都有明的未來。”
顧明昭:……
貧窮,是窮神與窮人共同的通行證。這絕對是史上最慘掉馬,沒有之一。
是他不對勁,還是他眼前的這伙人不怎麼對勁?
“我有個問題。”
謝鏡辭舉手:“多年前在村子里建立學堂的也是你吧?為什麼所有人都不記得你的存在?”
顧明昭有點頹:“此事說來話長。”
“那不妨長話短說。”
“當人的信仰足夠強大,能創造出他們心目中的‘神’。但其實我們遠遠達不到神明的水平,充其量,只能算是天地間無主的怪。”
顧明昭道:“雖然能力微薄,但由于誕生于一方土地的心愿,我們中的絕大多數會留在當地,竭力將它護住——不能稱作‘守護神’,非要說的話,大概算是‘守護妖’?”
莫霄:“知恩圖報嚯!”
“倘若被村民們知道真實份,到時候肯定會有一大堆麻煩事。我在凌水村生活了好幾百年,從來不會自行暴,而是幻化出不同的臉、編造不同的故事、以不同的份來到這里。”
“原來如此。”
孟小汀思忖道:“當初村長說起溫知瀾那件事,聲稱他娘親自行開靈力,威力巨大,凌水村村民毫無招架之力,卻沒人到太過嚴重的傷。是不是因為你當時在場,用靈力護住了他們?”
顧明昭點頭:“三十年前,在溫知瀾離開的不久以后,凌水村又出了件大事。”
“這村子毗鄰瑯琊境,境里靈氣濃郁,對于妖魔鬼怪而言,滋味妙、趨之若鶩。”
他說到這里,眉心一擰:“久而久之,妖氣、魔氣與靈力彼此融合,難免誕生出全新的邪祟,某日境開啟,那怪竟穿過口,來到了凌水村中。”
瑯琊境里全新的邪祟。
謝鏡辭心口一跳,孟小汀亦是迅速看一眼,聽顧明昭繼續道:“我也說過了,凌水村一個小小村落,能提供的信仰其實不多,我的修為頂多元嬰,能勉強與之一戰。”
說到這里,之后究竟發生過什麼,似乎已經不言而喻了。
“那怪以吞噬記憶為樂,正面難以與我相抗,就把主意打在了村民上,只不過呼啦那麼一下——”
他頓了頓,聽不出語氣里的緒:“所有關于我的記憶,全都不見了。”
沒有記憶,自然不會再有信仰。
自此學堂關閉,神廟無人問津,水風上仙了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笑話,只剩下孤零零佇立在海邊的石像。
有路過的村民見到它,無一不是笑哈哈:“這是誰修的廟?水風上仙——聽都沒聽過,有誰來拜啊?”
“我還記得頭一回見面,你們向我詢問瑯琊境發生過的怪事。”
顧明昭將幾人掃視一遍:“你們之中也有人喪失了記憶,對不對?”
謝鏡辭點頭:“我。”
原來失去的那部分神識……全是記憶。
有些茫然,繼續出聲:“但我并沒有失去記憶的實……似乎那些事于我而言,并沒有多麼重要。”
“誰知道呢。”
顧明昭笑笑:“不過吧,那怪既然要選擇食,一定會挑選其中最為妙可口的部分。我曾是凌水村里很多人的信仰,也在這兒結識了不朋友,到頭來,不也是淪落了這副德行?記憶沒了就是沒了,不會有人在意的。”
他雖然在笑,這段話卻攜了無可奈何的辛酸與自嘲,人心下發。
謝鏡辭沉默片刻,驟然開口:“如果殺了它,記憶能不能回籠?”
顧明昭微愣,繼而笑道:“誰知道呢,或許吧。不過當年它就是元嬰修為,如今實力漸長,恐怕不好對付。”
再怎麼強,那都只是個欺怕的小。
“等蠱毒事畢,我會打倒它,把記憶奪回來。”
謝鏡辭右手輕敲桌面,發出咚的一聲輕響:“在那之前,我們不如先談談溫知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