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嶺關,白有思正在校場那裡審案。
案子很簡單,有人路上去嶺中採秋日野果,墜崖死了……但同隊的其餘夥伴卻說,去採果的人裡有那人仇家,所以此人之死恐怕並非偶然。
故此來告。
到了眼下,已經知道的是,仇家是真的,兩人都是軍漢、俘虜,一個是北地出一個是江都周邊出,一邊信黑帝一邊信赤帝,天然不合,結果編排隊列時因爲都是輕度殘疾,恰好挨著,一路上又因爲分糧和立營的事生了齟齬,導致矛盾不斷……就在昨日晚上,因爲城新糧發下,雙方因爲搶佔鍋碗再度發生衝突……若非是程名起素來軍紀嚴厲,而王振又殺人不眨眼,怕是當時就要火併的。
而採果墜崖時,這倆人確係一起在山嶺中。
但是,死者滾落小崖才被發覺,致命傷明顯都是頓挫傷也是實。
換言之,這似乎是一樁無頭案。
白有思聽完敘述,掃視了一眼前的和跪伏在後的幾人,立即醒悟:“是錢唐讓人送來的嗎?”
“是。”臨時任命的“巡騎”隊長趕應承。
“我知道了。”
白有思一邊說一邊走了下去,卻是宛若把脈一般蹲下起了死者的手腕。
就在衆人驚疑之時,下一刻,細的輝真氣便順著死的手腕朝著各鋪陳過去,而且是一條一條一層一層的,先是部經脈,十二正八奇,便使得,然後是骨骼,再是皮,最後是服,不一會,整個便金熠熠起來。
而且真氣過,紋理分明,有的通有的不通,暗傷面清晰可見。
過了片刻,白有思鬆開手站起來,正宣佈:“此人確實只有鈍挫傷,但後背一有長條狀施力痕跡,略顯奇怪,當時可有人持棒在側?棒什麼樣子,來做個比較!”
此言一出,旁邊巡騎立即投出一個短棒,而下跪中的一人也立即叩首不斷:“請白娘子饒命!”
竟然嚇得直接招認了。
“這是此人柺杖……”巡騎隊長趕解釋。“總管可還要驗證?”
“驗一驗吧,又不麻煩。”
說著,白有思剝開死後背服,然後單手拎起,使後背對向衆人,接著金真氣自手中溢出,沿著各遊走,很快將各暗傷、明傷給顯出來,然後果然在後背左胛之下畫出了一條明顯的痕,卻又將其餘真氣散開,只留此痕。
巡騎隊長趕拿起柺杖,比劃了一下,一開始沒有對上,將柺杖掉過頭來,用柺杖的頭部比照時,印痕卻居然分毫不差。
圍觀衆人譁然驚歎,議論紛紛。
而那人也只是依舊叩首求饒罷了。
白有思擺擺手,示意巡騎將此人帶下去行刑,卻又轉頭皺眉來問:“錢唐既安排了此事,他人在何?”
巡騎隊長是事件主要參與人,還以爲對方是對錢唐錢頭領擅自安排這種事不滿,便慌去尋。
其實,這倒是這個臨時從俘虜中選拔任命的巡騎隊長想多了……白有思並不特別反這種人前顯聖的手段,尤其是眼下需要窮盡各種手段來維繫隊伍的齊整,莫說這種表演式的斷案了,只要能安定人心,就算是讓表演劍舞都行。
只是單純不解錢唐怎麼安排了這種事本人卻消失了?
要知道,原本負責對東夷方外的錢唐,在於金鰲城斷後並重新追上隊伍後一直擔任“不管總管”的任務,而這次也是直接負責起了關城的資發放……突然間找不到人算什麼?
而過了半日,白有思幾乎要以爲自家這個心腹也被人一子捅下懸崖的時候,錢唐終於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了一個並不應該算是意外、但似乎還是應該讓白有思詫異的人。
“白三娘。”
曹銘面發苦,難掩疑。“我爲何至此?”
白有思明顯無語:“齊王自家至此,爲何反來問我?”
“不問你問誰?”曹銘攤手對道。“我本以爲你這裡沿途順暢,聽說你過了草關便與王元德告辭主追來,路上才知道錢支德那種東夷大將都被你殺了,見到錢府君才知道你沿途已經破了三關斬了三將,還收了人家正經的副將做降人……這跟直接開戰有什麼區別?而且爲何王元德還能放我走?退一萬步來說,我出發時他總知道錢支德死了吧?如何不讓人疑?”
白有思終於失笑:“或許是王元德私心太重,前面死的是酈子期的後輩跟東夷王的心腹,他非但不在意反而高興呢,便是王元真也未必是他的人。”
“王元真是他的人。”曹銘正提醒。“我在他那裡做了打探,是知道的。”
白有思歪頭想了一想,繼續辯解:“那就是你出發時他還不知道王元真已經死了。”
“有這麼巧嗎?”曹銘氣急。“而且便是他真不知道王元真已經死了,可你連殺了酈求勝跟錢支德,他也應該給王元真提醒纔對……”
“可能也提醒了吧?”白有思若有所思。“但我下手太快。”
曹銘無語至極,放棄了與對方的爭論,反過來詢問:“接下來你準備如何?”
“雖還有千把里路,但其中數百里只是落龍灘荒蕪罷了,剩下幾百裡中,若路線妥當,只還有兩三要之地,一往無前便可。”白有思平靜做答。
曹銘想了一想,也收起各種緒,嘆了口氣:“如此局面,也只能如此了。”
“話雖如此,可有件事還需要齊王去做。”白有思片刻都不耽誤。
“何事?”曹銘明顯有些驚嚇警惕之狀。
“前面龍骨城倒也罷了,只是險要,再往前去,落龍灘這邊有兩個屯兵的大營,據說各自有一萬七八千的常駐戍衛兵,雖無宗師,加一起卻足足有十來個凝丹、丹,若是荒地曠野之中他們出兵阻攔我們,我們必然要潰散的。”白有思正道。“還請齊王作爲使者走一遭較近的南側大營,告訴他們,我們只想西歸,並無作戰之意……落龍灘地形開闊,放我們走並不礙他們的事。但反過來說,若是他們非要手,我們的隊伍或許會遭大害,但我們也必然能重創他們!”
曹銘鬆了口氣:“若是這般,我願意前往。”
白有思自然微微展。
而曹銘猶豫了一下,復又來問:“落龍灘大營是這般置,那更近的龍骨城天險你準備如何過?”
白有思攤攤手:“突襲、斬首、降……還能如何?總不能請客吧?不是我每次去人家都在擺宴的。”
“也是。”曹銘想了想。“龍骨城雖是天險,卻本裝不了許多兵,能有個凝丹的守著就不錯了……只是你若置了龍骨城,務必封鎖消息,不然我在落龍灘那邊就難了。”
白有思自然點頭。
曹銘也倒痛快,見到對方答應,也不耽誤時間,分明剛剛抵達,還是單騎匆匆走了。
人一走,過了好一陣子,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錢唐跟著白有思忙碌了一陣子,卻又忽然出言:“總管,我覺得齊王說的有些道理……”
“哪些話有道理?”依然在校場上,卻只是在對照一些表格的白有思頭都不擡。
“酈子期、王元德態度確實不對路……”錢唐瞇著眼睛看向自己這位老上司。
“哪裡不對路?”白有思依舊不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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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酈子期跟王元德都不可能是什麼懦弱昏庸之輩。恰恰相反,酈子期是大都督、大宗師,東夷人能扛過三徵,此人居功至偉,如此人,乃是英傑中的英傑。至於王元德,也參加過二徵與三徵,而且剛剛我跟齊王說起此人,都覺得此人爲皇族年輕一代領兵大將,卻全心全力經營派閥,野心極大,明擺著是想按照東夷這裡的政治傳統做宗室權臣,甚至想著繼位也說不定……他也算是半個梟傑的。” ★тт kдn★℃ O
“有道理。”
“這倆人既是英傑與梟傑,對上我們此次西行之事,便該利索些……若是真得了至尊明示,或者拿我們沒辦法,便該放開道路,早點將我們送回去省事的……錢支德只忠心東夷國主,或許有驅虎吞狼的可能,但也覺得荒唐,何況王元真、酈求勝呢?
“而若是決心將我們留下,他們也不會猶豫,早在過草關前便該以大宗師領袖,合大軍將我們撲滅的。
“便是不好手,存了忌憚之意,想靠糧草拖垮我們,咱們連破兩關就夠他們該注意,如何到了眼下還要放任?乃至於齊王都能從容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