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叔南見云黛在府中忙這些,沒人跟他玩,就跟著喬家表兄和喬玉珠他們一道去了莊子住。喬氏也不管他,反正是舅家的莊子,隨他去玩便是。
夏日炎炎,蟬鳴匝地,白日的時顯得格外悠長。
國公府里有冰塊消暑,尚可熬過酷暑,然而千里之外的邊境,天高云淡,枯草荒蕪,白日里太能將人曬一層皮,然到了夜里,狂風呼嘯,又人凍得牙齒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短短幾月,國公爺的臉又曬淺褐,胡子也長了出來,一副不修邊幅的獷模樣。他穩穩坐在主帳之中,借著一豆油燈,仔細讀著新收到的家書。
厚厚一沓,有謝老夫人的、喬氏的、謝仲宣的,還有謝叔南和云黛的。字里行間的關懷與牽掛,看得人心里暖烘烘的,白日里的拼殺勞累在此刻也得到了深深的藉。
他這邊剛看完喬氏的書信,便聽外頭衛揚聲稟報,“世子爺求見。”
國公爺直了直板,聲音洪亮道,“進來。”
氈簾掀開,一陣橐橐靴子聲響起,走至長案五步之遙方停下。
“父親。”
國公爺聞聲抬起頭,看向著輕甲高大拔的長子,笑道,“阿縉,你來得正好。為父正在讀家里來的信件,你坐著,一起看。”
在戰場上歷練過的年,較之從前更多了幾分穩重,尤其是舉手投足間的氣勢,不再僅限于高門公子的天生貴氣,更多了幾分掌握生死的凌厲。
謝伯縉應了聲“是”,掀袍坐于一側,拿起書信看了起來。
當看到謝叔南和云黛作的文章后,國公爺角翹起,評道,“沒想到咱們一出門,三郎倒是長進不。嗯,云黛的文章也做得不錯,清麗雅致,構思新奇,照這樣下去,沒準過個幾年,咱們家能出個名滿隴西的才了!”
謝伯縉接過一一看了,面淡淡的夸了句“不錯”,便沒再多說。
父子倆一起看完信,國公爺還沉浸在家書的溫馨里,剛想唏噓懷一番,就聽謝伯縉話鋒一轉,直接談起了軍事,“據探子來報,明日烏孫有可能再次進攻,做最后的掙扎,父親,你打算如何布陣?”
晉國公,“……”
溫馨的氣氛瞬間破滅,他看著長子年老的面孔,默了一瞬。
這孩子的如此古板無趣,也不知是隨了誰。看來得多攢些家業,看在聘禮厚的份上,娶兒媳婦難度應該會小些。
***
八月初,夏假結束。
謝叔南苦著一張臉,哀嚎道,“日子怎麼過得這麼快,我還沒玩夠呢,又要讀書了?”
相比于謝叔南的悲傷,云黛則是一派歡喜,“許久沒見到孟夫子和兩位先生了,上回那曲我彈錯了兩,這次練好了,再彈給先生聽,定然滿意。”
喬氏看了看謝叔南因跑馬暴曬黑炭的臉龐,再看看云黛在屋養了一個月的白皙,黑白兩,對比明顯,心道,還是養姑娘舒心,看著都賞心悅目。
等倆孩子把話說完,從人榻上直起子,從炕桌上端起雨過天青的茶杯抿了一口香茶,笑說了個好消息,“前頭戰事平了,咱們打了勝仗,再過不久,你們父親和大哥便要回來了!”
聞言,云黛和謝叔南先是一怔,旋即皆出驚喜之,一疊聲說著“太好了”。
喬氏眼中也滿是笑意,盼著日子開始張羅清掃府邸,迎接夫君與長子凱旋。
戰火平息,隴西上下也一片喜氣洋洋,百姓們皆稱贊著晉國公威武,是大淵的守門神,城里的傀儡戲班子也編排了一出新戲,晉國公大戰烏孫赤臉將軍。
戲班一打出招牌,百姓們蜂擁而至,不到一日票就賣了,黑市上一張票價都翻了十番。
謝叔南也不知從哪里搞來四張票,想要一家人一塊去,喬氏不擁,推辭不去。謝仲宣從郡學回來迎接父兄,閑著也是閑著,答應跟弟弟妹妹一塊去,但這麼一來,還是多出一張票來。
云黛提議讓玉珠一起去,謝叔南才不樂意,后來還是云黛纏著他說了一籮筐好話,他才勉強應下,“都是看在你的面上,否則我才不要跟一起看戲。”
對此,喬玉珠的回答是,“我也是看在云黛的面上才來的,不然你八抬大轎請我來,我都不來!”
兩人烏眼似的斗得兩句,戲臺上一聲清脆的鑼響,好戲開了場。
在那一方木頭與彩布搭的臺子上,做工細的木頭傀儡由著無數細不可見的線拉著,伴隨著鑼鼓二胡等樂聲,幕后的偶人拉長腔調,咿咿呀呀唱了起來。
這出戲里,把晉國公夸得是神兵神將一般,傀儡的打斗作也極其彩,謝叔南和喬玉珠聽得津津有味,拍掌好,云黛聽著聽著,卻忍不住蹙起眉。
扭頭朝邊看了眼,只見謝仲宣也皺著眉心,若有所思。
不一會兒,謝仲宣看向,“云妹妹怎麼不看戲,只盯著我瞧?”
云黛抿了抿,子往他邊湊了些,用只有兩人的聲音道,“二哥哥,我覺得這出戲不太好。”
謝仲宣眉心微,用眼神示意繼續說。
云黛對溫和的二哥一向有好,便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看法,“這出戲將國公爺吹得太神了,且方才那句‘將軍乃是我朝棟梁,國不可無將軍’,我總覺不對勁,從前只聽人這般說圣上,國不可一日無君……”
謝仲宣桃花眼輕垂,眼底的深藏下,面上依舊和煦溫潤,輕聲道,“云妹妹觀察仔細,卻也不必太忌諱。看戲嘛,總是要夸張些的。你別想了,出來玩開心些,繼續看戲吧。”
云黛聽到這話,心想或許真是自己太敏了,便也不再多說,繼續看戲。
不知道的是,散了戲后,謝仲宣直接回到國公府,將這場傀儡戲給喬氏復述了一遍。
他記憶過人,戲中的臺詞都記得清楚。
喬氏聽后,臉青一陣白一陣,著帕子直接去了慈和堂,一待便是日暮。
第二日那場傀儡戲便被了,沒過幾日,那個從長安來的戲班子也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肅州城。再之后,隴西倒是出了不稱贊今上賢德的新戲,當然這都是后話。
且說回金秋時節,丹桂飄香,在百姓與國公府眾人的翹首以盼中,隴西大軍風回城。
云黛起得大早,妝扮得,去喬氏的院子里等候著。謝仲宣和謝叔南是兒郎,一早就騎著馬去城門口迎著了。
三下云板聲響起,外院的丫鬟難掩喜的上前稟告,“夫人,國公爺回來了!”
喬氏這下也坐不住了,握帕子起,笑意盈盈對云黛道,“快,云丫頭,隨我一道去前頭迎接。”
“是。”云黛眉眼間也滿是歡喜,乖巧的跟在喬氏后,兩人一道往儀門走去。
團聚總是令人高興的,喬氏一見著風塵仆仆的晉國公,千般緒涌上心口,瓣著,語淚先流。
還是晉國公上前一把握住的手,不聲的了下,面上爽朗笑道,“莫不是邊關風沙將我曬得太黑,夫人認不出我了?”
喬氏這才破涕為笑,拿帕子抹了抹眼睛,嗔道,“凈胡說。”
夫妻倆閑話兩句,晉國公轉而看向一側著鵝黃襦的云黛,目很是慈,“幾月不見,云黛好似結實了些。”
云黛對晉國公既激又敬重,如今見他平安歸來,心中歡喜無比,白凈面龐上的笑容也了疏離膽怯,多了幾分發自肺腑的真誠,“回國公爺,都是祖母與夫人照顧得好。”
晉國公聽到話中的親昵隨,很是欣,“結實些好,先前太瘦了。人生在世,有一副康健的子最重要,旁的都是虛的。”
喬氏忍俊不,嗔了晉國公一眼,“哪有說姑娘家結實的,你當養兒郎呢?”說到這,頓了一頓,目往晉國公后了,卻只瞧見謝仲宣和謝叔南倆人杵著。
“阿縉呢?”喬氏皺起眉頭。
“咳,這個……”晉國公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握妻子的手,低聲道,“先進門再說。”
喬氏一頭霧水跟著晉國公一道進了府。
云黛跟在后頭也滿心疑,怎麼不見大哥哥?難道大哥哥了傷,不能行走?還是出了其他什麼事?
這邊越想越擔心,去問謝仲宣他們,他們也只搖著頭,“父親說回府再說。”
晉國公先去正院里換了一行頭,洗去一風塵,再攜妻兒一同去慈和堂給謝老夫人請安。
謝老夫人左一眼右一眼地將晉國公打量了一遍,確定胳膊兒都在,上沒什麼大傷,一張嚴肅的面孔才雨過天晴,變得輕松起來,“好,回來就好。”
眼見著母子倆噓寒問暖聊個沒完,喬氏心頭焦急:老夫人關心兒子理之中,可那麼大一個孫子沒回來,怎麼也不問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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