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綺春閣旁的馬廄旁,四障礙都被清除,留下一大片平整的空地,魏府的仆人們忙忙碌碌,調整著靶的距離。
為了調箭的氛圍,魏國舅還拿出三件珍寶當彩頭——
第一樣是座三尺高的泥金紅珊瑚,第二樣是丹青圣手神道子的《寒潭秋鴨圖》,第三樣則是一枚南珠手串,所謂“西珠不如東珠,東珠不如南珠”,只見那串南珠顆顆都勝拇指大,滾圓剔,耀眼奪目。
這三樣彩頭一擺上高臺,原本只想隨便玩玩的世家兒郎們一個個都來了興致,拳掌準備上場奪寶。
“嘖,魏國舅這回出手可真大方!”小郡王著脖子看了會兒場上的比試況,又轉向桌邊淡然喝茶的男人,“恒之表兄,你不上場玩玩?”
“不了。”謝伯縉緩緩放下手中的蓮花白玉杯,見小郡王一副躍躍試的模樣,角微勾,“你想玩就去吧。”
小郡王有些不好意思,擺擺手道,“就我那點三腳貓的箭,還是算了吧。”
話雖如此,他的目依舊在那株紅珊瑚上來回流連,心頭憾不已。
場上兒郎們彎弓滿弦,雄姿英發的模樣也引來一片小娘子們的圍觀,就連丹公主也款款而來,在綺春閣二樓尋了個好位置,饒有興致的觀看比賽。
小娘子們一來,兒郎們越發的賣力——總不好當著娘們的面丟臉不是!
嘉寧這邊也拽著云黛找了過來,一見到在廊下悠閑喝茶的謝伯縉和小郡王,就忍不住埋怨道,“你們怎麼坐在這啊!害我在下頭找了一大圈,還以為你們也上場比箭了!”
“你們也來看熱鬧了。”小郡王笑道,又指著一旁的空位,“坐下吧。”
嘉寧忙不迭松開了云黛的手,將往謝伯縉那邊一推,甩掉燙手山芋般,“喏,大表兄,我完璧歸趙了。我可沒欺負你的好妹妹,也沒讓被人欺負,不信你問。”
見謝伯縉看向自己,云黛配合的點頭道,“大哥哥放心,沒人欺負我。中午席面上我還吃了許多好吃的。”
謝伯縉觀神無異,心思略定,“坐吧。”
云黛這邊才坐下,他又冷不丁問道,“你的手腕怎麼了?”
云黛微怔,低頭一看,只見腕間紅了一圈,剛要解釋,就聽嘉寧那邊急急的嚷了起來,“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拉著過來,可沒使勁兒!嘁,誰知道這麼氣,一下就紅……”
“不關二表姐的事,是我皮比較敏。”云黛也開口道。
謝伯縉便也沒多說。
這時場上參與比試的兒郎們也淘汰了一半,嘉寧興致盎然的看去,當見到高臺上的三樣寶時,眼睛登時亮了,扭頭就催著小郡王,“哥哥,這回的彩頭不錯啊,你怎麼不上場?母親最紅珊瑚了,若是能將這座紅珊瑚送給,定然歡喜。還有那串南珠,那麼大那麼閃,定是宮里賞來的珍品!那副什麼圖……唔,那個圖嘛就一般……”
云黛也看過去,一見到那副圖,難掩驚喜,“竟是神道子的《寒潭秋鴨圖》。”
嘉寧瞥向,“這什麼秋鴨圖很稀奇麼?等等,這個神道子怎麼有些耳,你是不是跟我提起過?”
云黛淺淺一笑,“神道子畫技無雙,二哥哥最他的書畫了。”
“對對對,怪不得我說耳呢。”嘉寧這才想起前幾天跟云黛打聽謝仲宣的好時,有提到這麼一號人,說是他的書畫千金難求,存世不多。
現下見著國舅府上有這麼一副,嘉寧越發歡喜,立刻將紅珊瑚和南珠串拋到了腦后,滿心只想著如若自己將這幅《寒潭秋鴨圖》送給二表兄,他定然會對自己另眼相待!
“哥哥,你也上場吧!我想要那彩頭!”嘉寧眼看向小郡王。
小郡王戰喝水,“還是算了吧。”
嘉寧不依不饒,纏著自家兄長,一聲又一聲哥哥磨泡著。
最后小郡王實在架不住的請求,只好起,“行吧,我去試試……”
嘉寧歡呼雀躍,“去吧去吧!”
此時場上的靶子已經擺在五十步外,小郡王著頭皮下去,立刻有仆人遞上弓箭。
云黛抬眼看去,不曾想還在場上瞧見個人——
那一襲竹青錦袍的男子正是大理寺卿崔家的崔儀。
謝伯縉注意到忽然直起腰來,于是順著目看去,“瞧見了什麼?”
云黛扭頭看他,輕笑道,“是崔儀表兄,沒想到他今日也在。”說著,還心的指給他看。
謝伯縉看去,說來也巧,那崔儀正好朝著他們這邊看來,見著云黛時,他似也有些詫異,旋即抬起手來,遙遙朝著他們這邊行了個禮,斯文儒雅。
云黛見狀,朝他微笑點了下頭,算作回禮。
謝伯縉見他們這一來一往,再想到謝叔南那日說的話,莫名覺得這一幕有些刺眼。
“沒想到崔儀表兄箭竟然這般好,我還當他只通文墨。”云黛漫不經心夸道,全然沒察覺到邊男人的神變化。
嘉寧那邊懶懶的搭了句話,“這個崔儀算是長安城里不錯的才俊,可惜他是個克妻命,嗐,邪門的很。”
縱然知道嘉寧向來言語刻薄,但聽這般說,云黛還是忍不住辯了一句,“人生無常,生老病死誰也說不準,怎麼能說是他克的呢……”
“嘁,你不信拉倒,三年前跟他說親的那家娘子沒了,之后他家又說了幾門親,可說親的每一家都會出現倒霉之事,不是家里長輩病了,就是在朝堂上貶謫……不然你以為他為何至今尚未娶妻?”嘉寧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
云黛啞然,竟然還有這事?
沒過多久,小郡王就回來了,垂頭喪氣的看向嘉寧,“都說了不了,還非得我上去,丟人了吧。”
嘉寧又氣又憾,“哥哥你也太差了!”
小郡王和嘉寧兩兄妹互相埋怨著,一時間,廊下的氣氛變得低靡。
云黛悻悻的挪著月牙凳,小心翼翼遠離戰場,生怕城門失火殃及無辜池魚。
這小作落在謝伯縉眼中,他不自覺扯了下角,忽而出聲問,“你覺著那南珠手串如何?”
云黛驚詫抬眸,見他認真等的回答,便又看了看那南珠串,如實答道,“渾圓明凈,澤瑩潤,是很好看。”
謝伯縉問,“想要麼?”
這下云黛更驚了,呆呆地看向他。
然后就見他站起來,撂下一句“我下去試試”,大步流星的走開了。
小郡王和嘉寧兩兄妹也不吵了,紛紛朝著場看去。小郡王頗為激道,“聽說表兄箭高超,能百步穿楊,今日可以開眼了。”
嘉寧撇了撇,“場上可有威遠侯府將軍,他的箭皇伯父可親口夸過的,大表兄不一定能贏哦。”
云黛默默攥帕子,屏氣凝神的盯著場下,心頭暗道,大哥哥最厲害,他一定能贏的。就算沒贏也沒關系,他在心里就是最厲害的!
熱鬧的場上,晉國公世子甫一出現,那矜貴俊的模樣頓時吸引了場上無數娘子們的注意。
“這位郎君是誰啊?先前從未見過!”
“不知道啊,不過看他的穿戴氣勢應當非尋常世家子弟,模樣生得可真俊吶!”
“我方才打聽到了,這是晉國公府的世子爺謝伯縉,前不久才來的長安,先前一直待在北庭。”
“原來是他,玉面戰神!前兩年突厥和烏孫來犯,就是他領兵抵敵軍,幾乎將烏孫部落殺到滅絕。沒想到真人竟然這麼年輕英俊,我原以為是個兇神惡煞的……”
娘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再看場上那抹頎長的玄影,已然接過魏家仆人遞來的弓箭,提手搭箭,堅實的手臂稍稍使勁,一張弓瞬間被拉滿。
只見他瞇起黑眸,那銳利的目如鷹隼般,下一刻,手指一松,只聽“咻”的一聲,羽箭凌厲破風,猛地中五十步外的靶子中心。
一番作利落干脆,一氣呵,看得眾人連聲好,掌聲不斷。
“中了!”廊下的云黛和小郡王等人也激不已。
嘉寧瞥了眼自家歡喜得跟什麼似的兄長,不由腹誹:又不是你中了,高興個什麼勁兒?而且謝伯縉如果真贏了,那串南珠豈不是就到云黛手上了?憑什麼嘛!
五十步的靶子又淘汰了一批人,魏家家仆們又趕將靶子調到七十步。
“世子爺,要不奴才直接他們將靶子調至百步外吧?他們這十步十步往后挪的玩法,豈不是白耽誤您的功夫。”譚信覺得這玩法簡直是看不起他家世子爺,半點挑戰都沒有。
“不必。”謝伯縉握著弓,長年累月的練箭拉弓,他的指骨都有些變形,厚厚的老繭正好與弓箭的弧度完合。他原本也想直接來個百步穿楊,速戰速決。但轉念一想,今日箭是為了消遣,到底不好太過張揚,耐下心陪他們玩玩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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