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信見他這般說了,也不再多說。但他若是知道自家世子爺的想法,估計會忍不住腹誹——就算主子您不速戰速決,這樣一關一關的玩,也出盡風頭,足夠張揚了好吧!
七十步,淘汰一人。
八十步,淘汰一人。
九十步,又淘汰一人。
等到最后一百步時,僅剩下三人——謝伯縉,崔儀,還有被皇帝譽為“神箭手”的威遠侯府將軍蘇虎。
三人撐到最后一關,按理說每人可得一樣寶,只是到底要競出個先后順序,由頭名先選要哪樣。
在最后的博弈開始之前,謝伯縉朝二人拱手,“這三樣彩頭謝某都看中了,不知兩位可愿與我賭個大的?”
崔儀和蘇虎聞言,皆皺了下眉,覺著這人未免也太輕狂,但賽場上都是憑真本事說話,且這麼多人都看著,他們也不好顯得畏,便答應下來,“謝世子想如何賭?”
謝伯縉略作思索,目落在魏國舅桌前的那碟水晶葡萄上。
“譚信,去借三顆葡萄來。”
“是。”
譚信趕去借,魏國舅心頭好奇,索將一碟葡萄都給了譚信。
謝伯縉看向譚信,“你拿三顆葡萄走到百步之外,懸于那棵樹下。”
譚信跟在謝伯縉邊多年,瞬間明白了自家世子爺的意思,忙拿著葡萄跑去了,按照上中下將三顆葡萄依次掛著。
眾人見著這一番作,皆面面相覷,忍不住低聲猜測來——
“不會吧?謝世子這是要百步下三顆葡萄?”
“這會不會夸張了些?那幾顆葡萄那麼小,誰能中!”
“我看那三顆葡萄還是按高低次序掛著的,他不會還要按高低依次下來吧。”
一時間場嘰嘰喳喳,空氣中都涌著忐忑又焦灼的味道。
崔儀和蘇虎的表都有些沉重,繃著臉盯著謝伯縉的作。
譚信那邊掛好后,朝這邊打了個手勢。
謝伯縉見狀,彎弓搭箭,錦緞之下手臂微微鼓起,線條流暢又優,他清冷的側沒有半分波瀾。
只聽“嗖”、“嗖”、“嗖”三下,三枚羽箭宛若三道魅影,依次出。
頓時間,在場眾人的心都隨著這三支離弦之箭高高吊起,當看到那依次被中在地的葡萄時,場上霎時發雷鳴般的喝彩。
“好!極好!”
“這個謝伯縉真有兩下子!”
“太彩了,古有養由基百步穿楊,今有謝世子三箭齊發葡萄!”
場上贊不斷,綺春閣的二樓,丹公主斜倚欄桿,紅不住地上揚,“這麼一來,那崔儀和蘇虎哪里還敢再比?”
坐在邊的五皇子面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得一樣彩頭還不知足,竟然三樣都要,這個謝伯縉實在貪心。”
一旁的六皇子立刻幫腔,“五哥說得對,這個謝世子也太貪了。哎,到底是隴西那不之地出來的,又在北庭待了這些年,肯定沒見過什麼好東西。”
丹公主瞥了一眼狗的六皇子,冷笑道,“那也是他有本事,六皇兄你有這本事麼?我可記得去年秋狩,你連只兔子都沒中呢。”
六皇子一噎,眼底閃過一抹怒,面上卻是不顯,只慚愧地低下頭,“是,是,丹妹妹說的是,我是沒那本事的。”
五皇子側眸看向丹,“看來妹妹很欣賞這位謝世子?”
丹盯著場上那道拔如松的影,想到他方才箭時那副淡然輕松的模樣,心底不怦然,臉上也染上幾分艷緋紅,“他本事不小,連蘇虎都比不過他……咦,皇兄你快看,蘇虎和崔儀都向他拱手認輸了!”
五皇子他們凝眸看去,只見謝伯縉正與蘇虎、崔儀說著什麼,大家和和氣氣的,倒沒想象中的劍拔弩張。尤其那蘇虎還一臉欣喜的拍著脯,要與謝伯縉稱兄道弟一般。
“呵,這個謝伯縉,的確能耐。”五皇子杯盞,黑滲滲的眼中滿是冷意。
這些年來,派去北庭的幾批人手不是銷聲匿跡,就是以間諜的名義懸尸于北庭城門,他可不信裴青玄邊的那些廢膿包能有這樣的能耐。現下謝伯縉一返京,父皇就下旨將裴青玄召回——
晉國公府謝家,還真是令人厭惡啊。
“什麼嘛,那串南珠竟然給了那賤人!就也配?”
丹的不忿聲將五皇子從沉思中拽回,他順著丹的目看去,只見那謝伯縉已然領了三樣彩頭,此刻正將那串南珠遞給長廊下一位藕荷的小娘子。
雖隔著一段距離,但依舊能看出那子容,尤其那瑩白,堆霜砌雪般,見之忘俗。
“那子是誰,謝伯縉的妾侍?”五皇子問。
這話惹得丹發出一聲快活的笑,又沉了臉,語氣輕蔑道,“不是妾侍,卻與妾侍差不多卑賤。是晉國公的養,聽說生父不過是個八品校尉,生母還是個奴隸……嗯,運道不錯,一朝飛上枝頭著錦玉食,只是家雀始終是家雀,骨子里流的是卑賤的……”
五皇子嘖了聲,“小小養怎麼也跟著進京了?晉國公是想拿送人?”
“沒準呢。”丹笑道,早聽說不地方員習慣收留一些貌,然后以養的名義送給同僚或上峰,借此籠絡人心,“皇兄,你說晉國公是想將送給誰?”
五皇子抬了抬下,“喏,崔家?”
丹微詫,放眼看去,只見崔儀不知何時到了廊下,正與那個沈云黛談。
五皇子看著那小子起行禮的婀娜姿,再看謝伯縉垂眸看向的模樣,驀得來了幾分興致。
他放下手中茶盞,倏然站起來,彎一笑,“許久沒見嘉寧堂妹進宮了,正好過去跟打個招呼。”
***
風雨廊下,云黛與崔儀互相見禮,寒暄過后,問道,“崔伯母今日怎麼沒來?”
崔儀清俊的眉眼染上幾分憂,“母親這兩日染了風寒,如今正在家中休養。”
“啊,嚴重麼?”云黛關心問道。
“大夫說并無大礙,開了幾幅藥,吃過應該就好了。”
“那就好。”云黛松口氣,嘆息道,“秋日氣候多變,早晚一熱一涼的,稍不注意就容易染病,崔儀表兄回去后,還得提醒伯母多多歇息,平時可熬些百合蓮子湯喝,百合補氣潤肺,清心安神,蓮子滋補強……”
這邊溫聲細語的說,崔儀微笑凝視著,認真傾聽,不時頷首——
謝伯縉在旁冷眼瞧著,口無端升起一陣難以名狀的燥郁。
明明云黛和這崔儀客客氣氣,并無逾矩,說的也都是些藥膳醫理之類的,可這種平淡和諧的氛圍,就像是……
相敬如賓。
他的腦中忽的迸出這個不合時宜的詞來。
“云黛。”他忽然開口打斷他們的談話。
“嗯?”云黛和崔儀一道扭頭看向他,那向他的困神竟莫名的默契,默契的讓他口那份燥郁愈發濃烈。
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出聲,云黛輕聲提醒著,“大哥哥,怎麼了?”
怎麼了。
他也想知道為何突然喚。
是了,只是不想見與崔儀這般稔的談,都是男人,他一眼就看出崔儀對的那份心思——
正如三郎所說,這個崔儀覬覦著他們的妹妹。
就在他思忖著該尋個什麼借口應答,坐在對面的嘉寧突然出聲,語氣不悅,“他們怎麼過來了?”
這一聲,引得幾人都朝前看去——
斜照的長廊下,盛裝華的丹公主正與錦玉帶的五皇子并肩走來,后還跟著個唯唯諾諾的六皇子。
廊下幾人,除了云黛還懵懵懂懂,認不全人,其他人都斂了神,嚴陣以待。
謝伯縉趁勢看向云黛,“過來。”
這命令般的口吻讓云黛以為出了什麼大事,不敢猶豫,趕繞過崔儀,乖乖地走到謝伯縉的旁。
崔儀目微閃,頗有深意的看了眼那氣勢深重的男人。
“大哥哥,他們是?”云黛低聲音問。
“五皇子,六皇子,丹公主。”謝伯縉垂下眸,瞥過發鬢間那微微的珠花,“你就站在我后,低著頭,除了請安別出聲。”
云黛忙應下來,“好。”
那頭五皇子等人也走了過來,廊下眾人一道行禮問安。
五皇子抬了抬手,上說著“許久沒見到嘉寧了”,視線卻是投向謝伯縉以及他后那道小影。
那小小養雖低著頭,可走近了看,一真是細膩瓷白,還有那如黛柳眉及小巧的鼻,是個人無疑——可惜瞧不見全臉。
與小郡王和嘉寧閑扯了兩句,五皇子便將話頭對準謝伯縉,“謝世子最后三箭連發,真是彩絕倫,我們大開眼界!”
謝伯縉仍舊一貫的淡漠表,拱手道,“五殿下謬贊,雕蟲小技而已。”
“世子實在太謙虛。”五皇子和氣的笑了笑,又狀似才注意到云黛一般,驚訝道,“謝世子后這位姑娘是?”
謝伯縉淡聲道,“家中小妹。”
丹見他這般維護云黛,臉微變,再看云黛腕間戴著的那串潔南珠,愈發不悅,這串南珠是母妃賞給舅父的,沒想到舅父竟然糊涂的拿出來當彩頭,現下這樣珍貴的南珠還戴在這卑賤之人腕上,實在可恨!
“沈姑娘我先前也見過了,并非見不得人,謝世子何必遮著?我與皇兄又不是洪水猛,難道會吃了不?”
滴滴的聲音響起,眾人臉各異。
謝伯縉抬眼看向對面的丹公主,見盈盈笑臉如芍藥般明艷,可那笑意只浮在漂亮的面孔上,顯得愈發虛偽。
“臣妹生膽怯向,三位殿下是龍子孫,尊貴無匹,心頭敬畏不敢直視。”
他語調平靜地說,似是故意與丹作對般,他還往右走了一步,這下大半個子都掩在云黛面前,便是個側都不他們瞧見,“臣想三位殿下通達理,應當不會強人所難?”
“你……”丹顯然氣得不輕,一雙目有火噴出,抿盡力克制著。
嘉寧在一旁瞧著,心底簡直樂開了花,角不住往上揚。
小郡王看不過眼,悄悄彎腰,附耳提醒,“咳,你收斂些。”
嘉寧嘿嘿一笑,再看向自家大表兄時,頓時覺得他這份不近人的冷臉也不那麼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