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月疏震驚地抬起頭。
和那晚一樣,窗簾的邊角被微風掀,心口也不由自主地跟著。
像被什麽東西指引著走到窗戶邊,抬手拉開窗簾,毫不意外地看見那張臉,在黑暗中仿佛發著。
最亮的是那雙眸子,宛若星辰布,照進心底灰暗無的角落。
這個沉悶許久的世界,好像終於被他破開一道可以呼吸的口子,他在燈火煌煌的對麵出手,看著。
“走嗎?”他雙眼深邃,有種融夜的危險。
可這次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謝逢則喝過酒不能開車,所以過來打的出租,路上一直在和說話。見了麵,看到,反而比之前沉默了。
他陪走在醫院附近的小路上,在路口的流小吃攤買了份炒年糕。
見往馬路牙子上坐,勾了勾:“不嫌髒麽?”
江月疏吸了吸鼻子,嗓音還有點甕:“你們不是都這樣。”
他笑著坐到旁邊。
謝逢則以為說的是送唐承來醫院那天,他坐在醫院走廊上,其實江月疏心裏想的是十年前被他解救後,在鎮上的安置區,見他和幾位戰友在寒風凜冽的安置棚外席地而坐,邊喝水邊啃餅幹,還笑得那麽肆意燦爛。
棚棚外是兩個世界,但那時特別特別想,和他待在同一個世界。
十年後,終於有機會靠近他的世界,卻發現和當年所想象的不太一樣。
屬於單純的仰慕和無憂無慮的快樂,再也找不回來了。
“在想什麽?”謝逢則開了瓶可樂,遞給。
江月疏垂下眸,緩慢地眨了下眼:“為什麽是可樂?”
謝逢則笑了笑,放在旁邊:“看你好像不太快樂。”
說完,他自己也開了一瓶,仰頭灌下一口,瞇眼著那陣從味蕾到大腦的刺激,片刻後眼睛亮亮地看向:“有些東西,是能短暫讓人忘記一切的。”
江月疏拿起邊的可樂,也抿了一口。
謝逢則勾起:“一大口。”
著他眨了下眼,仰頭,聽他的話灌進去一大口。
確實有那麽一瞬間,靈魂都像要飛起來了。
很喝碳酸飲料,從小接的教育讓對這個東西有很大偏見。
小時候媽媽就對說,喝碳酸飲料會長,長得跟爸爸一樣又長又。
所以年以前,一口都不敢喝。
後來去大學,才被室友帶著偶爾喝一喝,隻是這種過於刺激的覺從小沒習慣,便很難再輕易習慣。
“其實這個世界上的人都一樣,活得越久,心底藏的東西越多。”謝逢則了可樂瓶,向對麵霓虹閃爍的商圈,“隻不過對我們而言,那些東西不是別的,是一條條人命。”
江月疏著他波瀾不驚的臉,目狠狠地一。
“十九歲那年
,我第一次執行任務,在地震災區救人。”謝逢則喝了口可樂,“那次我們班長就沒了,被泥石流衝走,一塊完整的骨都沒找到。”
說這話時,他語氣和平時沒太大差別,但江月疏看不清他的眼神,隻能看到對麵霓虹燈打在他臉上的,忽明忽暗的閃爍。
“他是在我麵前活生生被衝下去的。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隻要閉上眼,就會想起那一幕。”
江月疏甕著聲問:“那你是怎麽好起來的?”
“時間長了,心態穩了,自然就好了。”謝逢則勾了勾,“選了這條路,就得咬牙走下去。”
江月疏了手裏的瓶子。
“這種事隨著時間隻會越來越多,而我們無法避免。”他轉過來著,若有所指,“能做的,隻是在心裏修一座墳,把他們好好地裝起來,別人看不到,你也不要輕易去看,隻要心裏明白他們始終在那裏,就夠了。”
一陣酸意湧上鼻尖,但很奇怪,沒有再想哭。
那個麵容蒼白的小夥子,最後離開搶救室的模樣,似乎就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靜靜地躺下,落幕。
也許是可樂喝太多,江月疏著他眼睛,突然沒忍住打了一個嗝。
他還沒笑,自己卻先笑了起來。
“其實今天我本來是夜班。”主提起自己的事,“主任讓我回家休息。”
謝逢則安靜地看著。
“晚飯的時候,急診死了一個人。”江月疏微垂下眸,“是我救的,沒救活。”
“你一定盡力了。”謝逢則淡淡地接過,“盡力就好。”
“嗯。”吸了吸鼻子,盤旋在頭頂的烏雲終於散了。
是啊,盡力就好。
或許隻有醫生自己才深刻地明白,醫生並不是神,不能夠左右生死。
這一下,好像胃口也打開了,一份年糕沒辦法滿足。
謝逢則帶去吃夜宵,好巧不巧,是來延城第一天,和餘昭昭去的那家燒烤店。
店麵雖小,晚上還熱鬧,巷子邊上擺了一長排桌椅。
汪叔看到謝逢則,眼睛一亮:“喲,你小子怎麽有空來?”
“休假。”謝逢則下抬了抬,“坐這兒行麽?”
汪叔笑嗬嗬:“隨便坐。”
謝逢則從桌上了張紙巾,把椅子了,示意江月疏坐下。
到他自己那邊,卻直接坐了。
“這不是上次那小姑娘嗎?”汪叔目在兩人中間溜了一圈,“你倆這是?”
江月疏忙不迭接話:“是朋友。”
“哦,朋友。”汪叔意味深長地點了下頭,“你倆自便啊,點完單我。”
謝逢則把菜單遞過來,眼神很亮地看著:“認識?”
“昭昭帶我來過。”江月疏點點頭,又反問他,“你怎麽認識汪叔的?”
謝逢則笑了笑:“剛下連隊的時候,他當過我教。後來……你應該都知道
了。”()
江月疏眸微,低下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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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老汪來說也沒什麽。”謝逢則邊給倒茶,邊淡聲說,“傷病退伍,總比什麽都不剩的強,本來他還得過幾年,現在早早就能出來陪老婆孩子,他其實高興的。”
他向店那個忙得團團轉卻依舊笑嗬嗬的影,勾了勾:“有時候,人想要的其實很簡單。”
江月疏雙手托腮,著他:“那你想要什麽?”
謝逢則攫住眼神,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語氣:“你說呢?”
江月疏眼皮一,輕哼了聲撇開頭。
男人指尖敲敲桌麵:“快點菜。”
嘟著把菜單推給他:“點好了。”
謝逢則看著選出來的菜,角滿意地勾起來:“胃口還不小。”
今天沒讓他幫忙。
吃了兩個一個烤茄子,不下十串,還有零零碎碎的一些素菜。
不算化悲憤為食量,隻是覺得真的了,也或許是老汪家的手藝太對口味。
吃一吃停一停,這頓居然磨蹭到淩晨一點多。
江月疏好久沒這麽放肆過了,連看路邊的垃圾桶都比平時更順眼。
後來打著飽嗝嚷嚷著要消食,兩人一路從燒烤店,走了五公裏回到醫院。
街上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偶爾公路上開過一輛大貨車,再偶爾,深夜托黨從耳旁呼嘯而過。
但更多時候,茫茫夜下隻有彼此的腳步聲。
整個城市都睡了,深夜的軍區醫院卻依舊燈火通明,急診分診臺的同事還在神抖擻地聊著天。
搶救室的燈亮著,江月疏短暫停留了片刻,便走向更室。
劉主任滿手鮮,盯著患者監護儀上的生命征,問正在給他係手服的護士:“宋哲現在能不能過來?”
對方作麻利,語氣也很焦急:“已經打電話催了,宋醫生說最快也要十分鍾。”
劉主任沉:“來不及了,馬上手。”
手室的門緩緩打開,無菌室的空氣安靜了一瞬,大家都看過去時,穿戴整齊的江月疏已經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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