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小娘這才稍緩。
須臾,去了甲冑,只著一黜龍幫新式紅罩,帶著一把劍的張公慎借了匹馬,便單騎來到徐水邊上那面“幽州總管羅”的大旗下。
雙方見面,果然等在這裡的是白顯規。
但張公慎的目先落在了旗下一上面,那穿著一副華麗盔甲,卻是同屬於昔日燕雲十八騎的秦功。明顯負傷的白顯規努力站起來,也看了眼旁死去的秦功,難掩哀。
隨即,昔日燕雲十八騎中算是最出挑的兩人開始面面相對。
張公慎抑住種種複雜,率先開口,卻居然沒有談及兄弟,反而是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說起:“薛常雄死了,雖說河間之敗是必然,但他死這麼快,還是因爲其部屬竇濡爲先鋒臨陣斷橋,的他孤來決死……”
白顯規明顯愣了一下,先回頭去看後還在冒煙的徐水,然後再來看張公慎,滿臉不解:“竇濡?”
“不錯。”
“他不是跟黜龍幫有殺父之仇嗎?”
“張首席也這般問他的……”張公慎隨即將之前竇濡在張行、李定前的一番言語毫不的轉述了一遍,最後才點出關鍵。“白大哥,我說這個是想告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連竇濡這種貴族小子都曉得,天下形勢分明,能爭雄的……最起碼河北這邊能爭雄天下的,只有黜龍幫,人家威德已、大勢已,河間也好、幽州也罷,都只是人家中罷了,註定要被吞的。”
白顯規認真聽完,沉默片刻,並沒有反駁,只是順勢來問:“如此說來,你老張早兩年便看出來只有黜龍幫才能事,所以早早過去了?”
這話明顯有嘲諷之意。
“正是如此。”張公慎平靜來答。“我之前去的時候,當然有些道理和緣故,但卻沒有弄清楚那些道理是什麼……到了今日反而醒悟了……白大哥,我問你,你以爲爭天下是靠什麼?”
“當然是拳頭大、真氣足。”白顯規見對方毫沒有被自己言語兌,甚至愈發誠懇,反過來就有些沮喪。“不然呢?要不是昨夜三個宗師一下子把魏大刀給拿下了,我們何至於連還手的機會都無?若不是三個宗師擺在那裡,竇濡便是聰明的厲害,又如何敢違逆那柄金刀呢?”
“白大哥說的有道理。”張公慎依舊誠懇。“而且非只是三位宗師,黜龍幫丹、凝丹的數量,也要超過幽州與河間的總合……但是敢問白大哥,爲什麼這些宗師,這些豪傑,都會膺服於黜龍幫呢?裡面沒有你認識的嗎?你不曉得那些人的能耐和氣魄嗎?他們爲什麼不來投奔幽州?”
白顯規再度被駁倒,連說話的力氣都無了。
“我來告訴白大哥是怎麼回事,那是因爲黜龍幫不是看重拳頭,還看重製度,看重人心,看重律法幫規,看重田野裡的老百姓。”話到這裡,一直冷靜的張公慎終於有些激起來。“我以前只是模模糊糊,現在跟著黜龍幫幾年,到了今日,卻終於曉得這個道理……白大哥!想幹大事,你總得有些明正大的東西!可羅他真沒有這個!他過於看重詭道,不走正道!”
白顯規終於愕然,卻是低頭想了數息,方纔勉力來駁:“便是你說的對,若能好生規勸他,靜待時日……”
“沒有時日了。”張公慎提醒對方。“幽州軍今日就亡了……羅甚至都沒意識到這一點,直接跑了!他太習慣做這種事了,心裡從沒有大略,只是計較個人的得失,結果計較著計較著,反而什麼都沒了。”
白顯規回頭看了眼秦功的,抿了下,沒有吭聲。
“白大哥,請你降了吧。”張公慎拱手一禮,終於說出了這句話。“幽州必亡,羅必亡,之前種種野心全是虛妄,本不能事……到了此時,不如爲其餘兄弟做個計較,須知道,此時還有五六地方在抵抗,我專門來尋你,是因爲我知道你若能降,他們也就能降。”
白顯規再三沉默了下來,然後緩緩卻又堅定搖頭。
張公慎見狀,幾乎要開口勸對方如果不降就輕而走,剩下的這些軍士最多十一殺,多不能多,不能,不差對方一個……但話到邊,目拂過自己的佩劍,到底是忍住了。
白顯規也終於看著昔日的兄弟開口:“老張,你有你的路,我無話可說,甚至我現在也信你,你的路更對,但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便是註定不能事,便是羅本是個不的,可咱們十八騎聚在一起,多年風雨義氣,也都是虛妄無嗎?”
張公慎是個聰明人,他心裡其實早有預會有類似的話,而且他早就想到了無數的理由來給自己開,但真的臨到此時,卻還是難自抑,一時淚流滿面,而且無言以對。
二人對視片刻,隨著白顯規略顯不耐的催促,張公慎轉上馬離去,剛剛走了數十步,便聞得後驚呼,然後便是哭喊……他想回頭,卻終究強忍著沒有回頭,反而打馬緩緩出陣。
而待其出陣,不過片刻,這支幽州軍在徐水以南最大的建制殘餘力量,正式宣告了降服,其主將,也就是幽州軍實際上的三號人,羅的副貳,燕雲十八騎之首的白顯規自戕亡。
時間一點點過去,戰場開始快速收尾。
事實證明,戰爭不是兒戲,哪怕是無趣至極的戰爭、是一邊倒的戰爭、是過程極快的戰爭,也足夠殘忍。
徐水以南到鄚縣周邊,長二十里,寬三四十里的核心戰場中,到都是死亡和傷殘。
莫忘了,這還沒算上那些參與抵抗的幽州軍……包括被黜龍軍刻意放縱驅趕的那些幽州軍……他們還要被以主抵抗的理由十一殺。
這一點,張行已經對李定做出保證了。
但還沒完,從徐水到滹沱河,長八十里,寬五十里的廣義戰場上,以及這個戰場範圍的更外圍,整個河間三郡及其周邊的百姓,很多人都被迫按照之前的經驗主離家以作躲避。
哪怕這場征伐最後被證明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還是免不了失序與,以及帶來的死亡、劫掠與焚燒。
時間來到傍晚,一尋常鐵裲,加上黜龍幫紅罩的羅信在一個路口勒馬稍駐,然後努力來觀察周邊……坦誠說,羅信這一天過得極爲艱難。
從半夜開始,自河間出發,先檢查滹沱河上的浮橋……後來證明被竇濡給斷了;
然後去見到了齊紅山……後來證明被黜龍幫殺了,而且懸首示衆;
再然後去高城見到了岳父魏文達……後來證明高城被黜龍軍輕易攻陷,而魏文達被三位宗師輕易迅速擊敗,生死不知;
再再然後去鄚縣見到了父親……後面證明鄚縣也被攻陷,父親則扔下大軍,從狐貍澱逃走,而鄚縣周邊幽州軍最後的主力步兵到了此時也應該早被黜龍軍打到崩潰;
接著,他離開父親,嘗試去勸自己義父薛常雄及時……他去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很難,但沒想到這麼難,走到距離河間城還有七八里的時候就遇到了自行潰散的河間大營士兵,得知了河間大營整全部崩潰的消息,再走到河間,又被薛氏兄弟告知,他們親眼看到金刀在滹沱河對岸破碎了;
這還沒完,曉得河間已經沒法立足的他想要趕離開,卻還是遭遇到了突襲——想想就知道了,河間大營那麼多將領在知道局勢已經無救,只能倒向黜龍幫的同時,偏偏部隊又全部潰散了,怎麼可能沒幾個人覺得羅信奇貨可居,準備試一試呢?
只能說,羅信委實是個修行與武藝上的好手,之前兩次撞上白有思是他倒黴,今日遇到秦寶,也不過是回馬槍襲失敗,後來捱了兩鐗導致負傷,更多的是因爲黜龍幫的踏白騎質量和數量都過於離譜了。
而對上河間軍的一名丹高手,外加一名凝丹輔助,只是剛剛步丹的羅信在傷外加疲敝、沮喪的況下,還是功震懾對方逃了出來。
還沒完,逃出來以後,羅信本想順著狐貍澱的舊路逃走,結果遠遠便看到一面紫大旗在狐貍澱上盤旋。
沒錯,黜龍幫的人也不傻,在意識到大旗下很可能是假的羅後,跟鄚縣一河之隔的狐貍澱自然爲了率先趕到的雄伯南第一搜尋目標……只不過,雄伯南也不曉得羅逃得那麼堅定、那麼早,那麼大一個幽州總管,毫不猶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