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顯起眼皮,“把那貍奴販子抓回來宰了容易。之後呢?兵馬元帥府出去的人分不清公母貓,被人給騙了的笑話,就要從此在京城流傳不衰了。”
謝征坐在旁邊,忍笑忍得捧茶的手腕都在抖。
“把那黑心販子給抓了,綁了送去京兆府。知會一聲京兆尹,訛詐金額重大,他從重判個流刑。”裴顯吩咐了一句,把母貓兒扔回了籠子,繼續往下看。
另一只貓兒,也是純黑的,只有兩個耳朵尖上一點白,但個頭小了許多,明顯沒到一歲。
“半歲的貍奴,公的。……應該是公的。”親兵不太自信地磕了一下,“搭配兩歲的母貓兒,年紀是略小了些,但除了年紀,其他的都極為符合。”
裴顯翻過肚皮,仔細查驗了一番,這只確實是公貓兒。
年紀也確實還小。還是貓,型比臨風殿裏的點點差了一截。
但年紀小的公貓兒,總比年紀相當的母貓兒要適合。養一養,過個一年半載的,也就養大了。
裴顯打開籠子,把半歲的黑貓兒捧在掌中。
“喵~!”貓兒了聲。
裴顯隨即皺了下眉。
“怎麼了?督帥。”親兵張地問,“可是哪里又不對了。”
“被它咬了一口。”
裴顯著貓兒的脖子,把它提溜起來,面對面地打量著,“相貌上乘,脾卻不怎麼樣。還好年紀小,要好好教。”
兵馬元帥府裏接連折騰了幾日,好歹選中了一只,他把半歲的小公貓依舊塞回籠子裏去,吩咐親兵提回廂房,這幾天仔細看好了。
謝征默不作聲地看到這時,忍了半天的話終於問出口,
“貴府養了那麼多的貍奴……最近可是鬧耗子?總不會是彥之你突然興起,想要養寵罷?”
裴顯隨手撈了一只,正是剛才那只亮的小母貓,
“最近搜羅貍奴,合意的只要一只,其餘的都是順帶的。我看懿和應該也會喜這些貓兒狗兒的小玩意?有勞你特意登門探,拿只回去養。”
謝征揣著一只貓兒,納悶地走了。
————
臘月二十八這晚,大批新鮮的羊蛋一車車地運進了城外軍營,轟轟烈烈地一場犒軍晚宴。
翌日天亮後,全軍開拔,盛大的城儀式開始了。
凱旋大軍從南門城。凱旋的消息由府張榜通告,在幾天傳遍了京城各。
今日萬人空巷,百姓們爭相觀看大軍城的場面,香包,鮮花,鮮果,絹帕,雨點似的往隊伍裏砸,將士們被砸懵了。
薑鸞站在城頭上看著,真真切切地到‘擁堵’兩個字。一條長街,三五裏路,縱馬頃刻即至,是被堵在了街上。隊伍中有幾個年輕俊俏的小將軍,被砸得暈頭轉向,捧了一手的絹帕香包不知所措。
旁邊站著的幾個前也發現了,夏至小聲嘀咕著,“瞧那邊幾個,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將軍,凱旋城這一趟走下來,婚事不愁了。”
薑鸞遠遠地瞧著,抿著笑了一會兒。
前世裏,也經歷過幾次類似的獻俘。
但不知是記憶模糊了,還是確實如此,記憶裏的幾次,氣氛遠不如今日這樣熱烈歡快。
憂外患,前途不明,即使是大軍得勝凱旋,京城的氣氛依舊是低迷的,夾道歡迎的百姓也遠不如今日這般傾城而出,擺出一副看大熱鬧的過年勁頭。
凱旋大軍由南向北,朝著皇城方向緩慢移著。百姓們開始時只是含蓄地砸鮮果,砸絹帕,砸新折下的含苞臘梅,後來看京兆府兵沒有阻止的意思,膽子越來越大,家裏帶來的活活鴨開始往隊伍裏砸,一時間鴨飛。
“兒郎們接著!”人群裏有人扯著大嗓門喊,“放馬背上帶回去,晚上宰只吃!”
隊伍裏的校尉裨將們大喊回去,“城外犒賞過一了!主將有令,不可接活!”活活鴨又撲啦啦扔回去。
沒多久,鴨又裝布袋子裏撲啦啦扔回來,人群裏一聲大吼,“殺好拔了!帶回去吃!”
長街上哄笑鼎沸,從主街上一直傳進了北面宮城。
歌舞隊伍也跟隨而來。鑼鼓響起,伶人戴起面,踩在高蹺上,當眾表演炎黃蚩尤大戰、後裔日、愚公移山的種種神話故事。
隊伍逐漸往北,走向皇城。
薑鸞在太極宮南門正中的承天門城樓高候著。
今日是隆重的降禮,穿了一盛大的天子冕服,頭戴十二旒天子冠,居高往下,看著長龍走進。
的裴相策馬緩行在佇列前頭,遠遠地往這邊看過來。
薑鸞知道他隔著這麼遠看不見自己的五表。
旒珠遮蔽之下,笑意愉悅漾起,不加掩飾地往前走出兩步,城垛之間探出半個子,趴在城垛上往下看。
旁邊的咳嗽之聲大起。
跟隨側的幾位重臣,李相,崔中丞,眼風都搐著往這邊瞄。
文鏡張地過來提醒,“陛下。城樓風大,太靠近牆垛,當心意外墜落。”
崔知海為史中丞,滿朝文武言行糾錯的史出自他門下,他咳嗽了兩聲,鄭重勸諫,“陛下,天子乃真龍化。穿冕服,紫氣東來,還請陛下言行莊肅。”
他們不說還好,他們一說,薑鸞索明晃晃地往前一趴,沖著城樓下不見頭尾的大軍揮揮手。
裴顯在城樓下百步外勒停了馬,往後抬手。
後眾多將領齊齊勒馬,駿馬噴著響鼻停在原。大軍停步,將士下馬,無數道視線往上凝。
薑鸞的聲音不夠大,諭令喊不出去,今日特意安排了十幾個大嗓門的軍將士,由薛奪領頭,一溜排站在後,
“傳朕諭令,大軍凱旋,將士辛苦。”
薛奪領頭,帶著將士們扯著嗓門往城樓下大喊,“大軍凱旋,將士辛苦!”
薑鸞接著道,“城外犒軍,吃飽了嗎?”
口諭傳下去,城下將士齊聲大喊,“吃飽了!”
薑鸞又問,“你們督帥吃飽了嗎?”
問得出其不意,城樓下一片愕然。幾個膽子大的玄鐵騎將領大聲回稟道,“督帥也吃飽了!吃了一整條炙羊!意猶未盡!”
薑鸞噗嗤樂了。
城樓上十幾名將士忠實地傳遞新君口諭,十幾道大嗓門異口同聲往城下大喊,聲音在四周嗡嗡回,
“胃口甚好!朕欣之。”
承天門城樓之下,裴顯抬手,緩緩了突突跳的太。
薑鸞聽得暢快,賜賞也賜的豪氣。
“新年將至,諸位勇武,取得邊關罕見大捷,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且各暢意盡歡,過個好年。從上到下,皆有封賞!”
熱熱鬧鬧的凱旋,當然不了獻俘請功。
俘虜的王子大臣,部落珍品,罕見文獻,流水似得呈上來。
最後鄭重托給薑鸞面前的,是一個大而厚實的金木清漆長盒。由兩個大漢托著,沉甸甸地捧在面前。
“裴相在城下傳話給聖人。裏頭盛放的乃是此次獻俘禮最貴重之。然而有礙觀瞻,聖人不必親閱,給旁人打開即可。”
薑鸞扶著城牆垛頭,低頭往下看。
裴顯此刻立在城下,果然也正抬頭過來。
視線匯的瞬間,他細微地搖了搖頭。
“不就是個可汗首級。”薑鸞輕哼,“就不許我看了?真是門裏看人——把人看扁了。”
揚了揚下,示意文鏡過去接過木盒。
文鏡穩穩地接過木盒,得了薑鸞催促的目,當著的面,直接把木盒蓋掀開。
一,二,三……五。
薑鸞一眼過去,迎面五個首級一字排開。
薑鸞:“……”
早就做好了準備,今天信心滿滿打算看一個。沒想直接送來了五個,醜得怵目。
一眼看過去,措手不及,五倍的重禮有點過分了啊。
文鏡見臉不太對,迅速抬手把盒蓋關上了。
禮部員按照章程,大聲道,“獻俘畢!”
薑鸞捂著,抬抬手,“賜賞。”
大軍得勝凱旋的極好消息,當天必然要大辦宮宴的。
宮宴定在午時,五品以上文武朝臣都可以出席。
薑鸞回去臨風殿,換下城樓禮的天子冕服,換上赴宴的常服。
金木長盒裏那一眼的後勁太大,回去就吐了一,吐完了虛地換裳。
薑鸞喃喃地自語著,“還好有崔舍人事先提醒,我提前知道了裏頭大致是個什麼東西。但他往一個盒子裏塞五個腦袋是什麼意思?怕一個腦袋不夠我吐的?”
秋霜謹慎地推測,“給陛下一個驚喜?”
“太驚喜了。不行,我得再吐一會兒。”薑鸞又拿了個金盂盆,繼續吐第二,吐完又換了遍裳。
乾淨了角,召來了崔瀅,“傳敕令下去,薛延陀可汗父子五人,皆窮兇極惡之悍徒,屢次犯邊,手中累累邊關百姓骨淚。如今父子五賊皆伏誅,朕甚驚喜,凡是誅殺五賊有功的將士,一律發下三倍封賞。”
“臣遵旨。”崔瀅匆匆出去傳諭令。
幾個前們忙忙碌碌地打扮薑鸞,挽起淩雲高髻,抹平裳皺褶,仔細給抹上淺口脂,又拿了胭脂來,淺淺抹了一層,臉頰氣好看了許多。
穿戴完畢,薑鸞起赴宴。
坐在步輦上,還是有點想吐,半路上問文鏡,
“你家督帥長了的吧?前幾天在臨風殿裏見面,他大可以當面提一提,木匣子裏放了什麼重禮。為什麼他一個字都不說?今天直接把‘五倍重禮’塞過來,他真不怕嚇壞了我。”
文鏡不很確定,“督帥或許是……篤定陛下會聽從勸告,不會打開那盒子?”
“我可沒他那麼篤定。這不是打開了嘛。”薑鸞抱怨,“人長了就是要提前說的啊。”
自語說,“來而不往非禮也。他這麼喜歡心裏盤算,上一個字不說,我也學他一回。”
步輦落地,宮宴場地就在前方的宴殿裏。喧鬧歡快的竹樂音已經混合著人聲遠遠地傳過來。
值守衛張口就要大聲通稟,薑鸞抬手擋住了。
問文鏡,“你家督帥的酒量如何?”
文鏡如實地說:“跟隨督帥帳下七年,沒見他喝醉過。”
“從沒見過?”薑鸞轉了轉烏亮眸子,狡黠地笑了。
悄聲說,“今天機會難得。借著五十年未有過的大勝凱旋的名頭,你們見識一回。”
——————
與此同時。一門之隔的宴殿。
今日宴會人群簇擁的中心,必然是得勝凱旋的將領主帥。裴顯姿拔如松,穿一顯貴紫袍,在人群中從容應對寒暄。
謝征也在人群簇擁裏,好容易才空過來,和裴顯私下說幾句話。
謝征忍著笑舉杯,“聖人剛才在獻俘盛禮上當眾詢問彥之吃飽了麼,可見心裏記掛,誼深重。彥之胃口甚好,還保持,莫要辜負了聖人的重。”
裴顯淡笑,“思行,你是今日宴席上第三十五位過來提起‘胃口甚好’的同僚。再當面提一次,你我的私就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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