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帶穿過正中央的議事廳,沿著議事廳後面的走廊一直走到深盡頭,停在一扇被兩個侍衛牢牢把守的小門前。
門明顯是被改造過的,由寬改窄,窄到蕭瑾瑜的椅剛好過不去。
吳江上前把門輕輕推開了一道,側讓開門口,對楚楚道,“就是停在驗臺上的那,名爲薛越。”
他沒奢這個連安王爺是誰都搞不清楚的丫頭能知道薛越是誰,只求別一個激驗錯了對象就好。
楚楚看看吳江,又看看蕭瑾瑜,“我一個人進去?”
蕭瑾瑜微怔,“你害怕?”
“死人有什麼好怕的!”楚楚差點兒跳腳,“就我一個人,沒有書吏,誰來填單呀?”
“先不必填單,驗完直接稟報便可。”
楚楚眨眨眼睛,“你就不怕我懶編瞎話?”
“你可以試試。”
******
楚楚進去了足有一個時辰,出來的時候都快四更天了。
吳江不在,只有蕭瑾瑜一個人端坐在議事廳裡,正用一種好像本不需要走腦子的速度飛快地批著公文。左手邊批好的已經摞了高高的兩疊,右手邊待批的還有更高的兩疊。
覺察楚楚進來,蕭瑾瑜立時停了筆,儘管手下那份公文離批完就只差他名字的最後一個字了。
“驗好了?”
楚楚把手上的小包袱擱到蕭瑾瑜前的書案上,舒了口氣,“都驗清楚啦。”
蕭瑾瑜把手裡的筆擱放到筆架上,順便將手邊的一杯茶推到楚楚面前。
楚楚盯著杯子,沒。
“茶裡沒毒。”
楚楚還是不。
“我沒過。”
楚楚這才一步上前捧起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乾了。
蕭瑾瑜角了一下,這是嫌他不……
楚楚確實是嫌他,不過不是蕭瑾瑜想的那個嫌法,而是因爲董先生說過,皇親國戚過的東西平頭百姓是不好的,搞不好就會大黴頭呢。
想著自己一會兒還要被打到屁開花兒,已經夠慘的了,可不想再倒黴啦!
楚楚把杯子裡的茶喝了個一乾二淨,擱下杯子擡起袖子抹了下,“我能稟報了嗎?”
蕭瑾瑜在面前鋪開張空白的單,重新捉起筆來,在硯邊上抿了兩下墨,“說吧。”
楚楚應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蕭瑾瑜剛準備落筆,就聽到案前傳來一個字正腔圓拉滿長調的聲音,“啓稟安王爺千歲——”
蕭瑾瑜臉一黑,“說。”
“是!”楚楚從九十度深度作揖的姿勢中直起腰來,一描述起來語音語調就正常多了,“死者男,年約二十,長五尺五寸。”
蕭瑾瑜落筆,不聲地在年齡一格里寫上“二十一”,在長一欄裡寫上“五尺四寸七”,然後輕應了一聲示意往下說。
“黃紫,微變,按這季節氣候算,應該是死了四天到五天。”
蕭瑾瑜記下了一個“四”。
三天前的清早纔打過照面,到現在他最多隻能死了四天。
“淺刀傷二十三,鞭痕三十五,指甲抓痕十七,掐痕九,新舊不一,最舊的大約是三月前,最新的應該在幾天前,都沒傷及要害,不致命,還有很多細碎的傷,沒有中毒跡象。”
蕭瑾瑜輕鎖眉頭,薛越從沒提過,他居然也沒看得出來。
“死者被害前應該剛吃過飯,要麼就是正吃飯的時候被害的,他胃裡有不還沒來得及消化的食,能辨認出來的有米飯,,魚,花菇,鮮筍,還有酒。”
蕭瑾瑜停筆,擡頭看,“胃?”
楚楚很認真地往自己上指著畫了個圈,“就是這兒,裡面。”
蕭瑾瑜已經一連半個月沒工夫好好吃飯了,他這會兒很清楚自己的胃在哪兒,“對,在裡面,所以……你怎麼知道他胃裡有什麼?”
這人看著有學問的,怎麼這麼簡單明顯的事兒還鬧不清楚啊,“這還不容易嘛,剖開看看不就知道啦!”
剖開?!
剖了薛越?!
蕭瑾瑜一陣頭暈頭痛,臉煞白,“你把他……剖開了?”
楚楚再不懂察言觀也能看出危機來了,於是趕在蕭瑾瑜開口前,一臉委屈地著他道,“是你同意怎麼驗都行的嘛。”
蕭瑾瑜的臉由白轉,那眼神像是恨不得一口吃了似的。
這人平平靜靜的時候好看的,一換上這副神還真是嚇人,楚楚默默往後撤了一小步,離他稍微遠了那麼一點點,“還……往下說嗎?”
蕭瑾瑜重新提筆,聲音微啞,像是從嚨口出來的,“說。”
剖都剖了,不讓說清楚的話不就白剖了嗎!
楚楚脣,繼續,“□,周散發麝香味,□舉,外皮上有殘餘,道里有留滯……”
蕭瑾瑜筆鋒一頓,道?
還剖了什麼?!
“……很像是做過死的,但剃鬚髮後發現死者頭頂百會有一枚長三寸的鐵釘沒,判定不了哪個在前哪個在後,只能說死因肯定是這兩個裡頭的一個。”
蕭瑾瑜從差點兒抓狂驀地轉到愕然,又聽楚楚道,“而且……這上的麝香味和我早晨在刑部裡看的那是一樣的,很可能是死前吃了一樣的房藥,還吃了不。”
房藥?
據他了解,薛越從來都是躲著人走的,在這方面的清心寡慾程度連京城幾大寺廟的住持都甘拜下風。
什麼人能讓他吃房藥,還吃很多?
看著蕭瑾瑜停在那兒皺著眉頭好一會兒沒靜,也沒把剛纔說的幾句往單上寫,楚楚以爲他是不信的話,小一撅,一步上前手解開了那個擱在書案上的小包袱,“我沒唬你,我都有證據的。”
楚楚說著從小包袱裡掏出幾個明顯包裹著什麼的手絹,小心翼翼地在蕭瑾瑜面前一個個展開。
“這些是在他胃裡找到的,你看,這是米粒,這是,魚,魚皮,花菇,鮮筍,都沒嚼碎就嚥下去啦,這人肯定吃得特別著急……”說著還拿手在上面朝蕭瑾瑜扇了扇風,“你聞見了吧,這裡面酒味可重了!”
蕭瑾瑜眉頭輕蹙,臉微青。
“這個是在他大側和□外皮上下來的,這個是在道里取出來的……”
蕭瑾瑜臉又青了一層。
“這個不用我多說了吧,你就是沒見過別人的,也肯定見過自己的嘛。”
蕭瑾瑜臉一黑到底。
“至於麝香味……這個我取不出來,不過最濃重的麝香味是從肚臍裡散出來的,你要不信的話就讓人把那擡出來,湊近了一聞就知道。”
到底是裝得太像,還是就是老天爺特意派下來克他的?
蕭瑾瑜深深吐納了好幾個回合,把筆撂下,沉聲衝外面喚了一句,“來人。”
眨眼的工夫就從廳外迅速閃進來一個冷臉的侍衛,“王爺。”
“把帶出去,然後……”
楚楚聽到他要讓人帶的不是而是的時候愣了一下,等那個“然後”蹦出來的時候突然醒過了神來,“等等!”
“等什麼?”
楚楚瞄了一眼筆直杵在邊的侍衛,這麼個壯得像頭牛一樣的大男人,要是打起板子來手勁兒該有多大啊……楚楚怯怯地向蕭瑾瑜,“能等會兒……再打屁嗎?”
楚楚絕不會知道,在這張風平浪靜的皮囊下面,蕭瑾瑜是有一顆多想立馬把按到長條板凳上親手暴揍一頓的心。
“你還想幹什麼?”
楚楚抿抿脣,一雙眼睛飽含無辜地眨了眨,“我還沒吃飯呢。”
蕭瑾瑜角一僵,剛剛纔如此深地剖了一,從裡取出來的東西就一一擺在眼前,居然還能惦記著吃飯的事兒……
“把帶出去,”蕭瑾瑜連嘆氣的心都沒了,重新提筆在手下公文上籤完那個“瑜”字,“然後景翊速來見我。”
“是。”
******
景翊從窗口跳進十誡堂議事廳的時候天正開始發亮,蕭瑾瑜前案上的公文本子已經換走兩批了。
“連程的事有眉目了。”
要不是有個能在蕭瑾瑜面前昂首說出來的理由,打死他也不敢在接到消息一個多時辰之後才蹦出來。
蕭瑾瑜頭也不擡,氣定神閒地批著最後一本公文,“只是有眉目?”
景翊把自己往旁邊椅子裡一丟,抱著手怨念地瞅著蕭瑾瑜,“是爲了查那是從哪兒弄來的,這三更半夜的我都讓刑部那羣人罵了好幾個來回了……你是不知道那個疑似案發現場多特殊,辦起事兒來真心不是一般的費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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