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為此準備了很久。
然而,座上的天子卻是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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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包氏酒樓。
李長宜、高安慶在頂樓的包間中坐下。
事實上,高家的幾個兄弟,以及李長宜的兩個同母弟十郎、十三郎也在酒樓間,但李長宜顯然有些話是想與高安慶單獨聊。
「能吃辣嗎?」
自辣椒被帶回來,這幾年常常能聽到類似這樣的問題。
高安慶笑應道:「能吃一些,辣椒在我們那推廣得也快,祛用的,如今別人怕辣,但云南人不怕辣。」(5,0);
李長宜笑著點了菜,道:「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在漢中見過表兄,後來是在長安,今日是我們第三次相吧?」
「是啊。」高安慶低聲道:「高家不像張家久在北方,讓殿下委屈了……」
李長宜連忙抬手擺了擺,道:「沒有委屈,二弟對我只有鞭策,這是實話。反倒是朝廷一直未冊封你為世子,你可委屈?」
高安慶一愣,道:「征東瀛之後,陛下以州縣治之,包括諸皇子也未得封王。由此可見,未冊封世子關乎國策而非針對高家,我不會因此委屈。」
李長宜抬起酒壺,才要給高安慶斟。
「我來。」高安慶連忙接過。
「並非是完全不分封。」李長宜道:「近年來,重臣們常常在討論此事。事實上,父皇並非完全不分封。當是朝廷力所能及之地,以州縣治之。而遠疆之地,終究還是要靠分封來屏藩中樞。」
他說著,接過高安慶斟好的酒,抿了一口。
「所謂『天子有道,守在四夷』,趙宋便是唯恐邊帥倚兵,不敢放權,故而一旦四夷有警,則社稷不守。國家得有屏藩,才能免於外族侵,才能不失開拓之心……需要有忠心可信的屏藩。」(5,0);
高安慶因聽到這些話有些張,不知所言。
過了一會,店家上了菜。
李長宜不讓外人在場,遂讓店家退下去。
高安慶連忙起涮。
李長宜又抿了一口酒,默默看了高安慶一會,開口道:「我總覺得高家諸人上都有種不爭不搶的覺。」
「殿下何出此言?」
「母后便是如此,我從來沒見到對誰發怒。」李長宜說著,臉上不由出了微笑,喃喃道:「宮娥們都說,『皇后娘娘是觀音菩薩在世』。」
高安慶點了點頭,不知該如何應,道:「是啊。」
「二舅與舅母也是,二舅有與人爭功,平江南時不急不徐,當了雲南王,請封世子這麼多年沒靜,也不見他不快。舅母的娘家丟了段氏的江山,卻從來對二舅一句怨言也無。還有表兄你,功利心不重。」
「許是因為大理向佛,多是這樣的子。」高安慶想了想,自我評價道:「我似乎……有些無趣?」(5,0);
「一點點。」李長宜笑笑,舉杯,與高安慶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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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李長宜從榻上醒來,便聽劉姄取笑道:「殿下昨日喝了多?竟是讓人扶到門邊,還真是一年就要醉一次不?」
「今年有進步,喝了五杯。」
「在外醉倒了就是不行。」劉姄臉一沉,道:「萬一出了事怎好?」
「無妨。」李長宜低聲自語道:「我若連在他面前醉倒都不敢,往後豈敢將西南屏藩給高家?」
「我看啊,殿下就是逞能。」
「我看人的眼該是準的。」
「所以呢?」
李長宜起道:「我打算寫封奏章,請征緬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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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統十九年的春天,因李長宜的一封奏章,舉朝譁然。
李長靖、張弘略立即拉攏了一批反對征緬的臣子,打太子在朝中的勢力。(5,0);
有的員認為朝廷連年征戰並無國力征緬;有的則認為緬甸並不值得征伐……雖說無心,皆指出了太子在這一事上的錯誤。
而有的員則是直言「太子因高家的關係而失去了理智的判斷」。
於是,不僅是太子,高家也到了連番彈劾,眾員皆知高長壽難以對付,矛頭紛紛指向高安慶。
隨著輿論愈演愈烈,對太子的威信已產生了頗嚴重的影響。
這是李長靖平生中最接近奪嫡希的一次。
然而,隨著一封消息傳到京城,這一切輿論也就戛然而止了。
「緬甸國趁雲南王不在,出兵四萬、戰象八百,攻大唐盈江、金齒、勐班諸地!」
「……」
誰也沒有想到,首先發戰事的,竟是那緬甸國。
朝中對太子的攻擊頓時停止。
李長靖接不了自己被權力蒙了眼以至於遭到這種彈丸小國的辱。(5,0);
是夜他喝得大醉,末了,在城中積水潭邊的白雲樓揮毫題詩,了這年京城最大的逸聞。
其後數年間,提起二皇子,不人都能想到那句詩。
「我有乾坤千古業,豈因淺底困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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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雲南消息再度傳來。
「捷報!大理路安副使帷親領騎八百急援盈江,激戰半日,破緬軍象陣,緬軍大敗退。副使追擊百里,緬境,連破其寨三十五!」
對於這個結果,朝臣們並不意外。
但都覺得不夠。
李長宜、高長壽、高安慶等人再次上書,請征緬甸。
這一次,李瑕終於下召。
改封高長壽為緬甸王、任征緬大軍統帥,返回雲南籌備征緬事宜。
另,冊封高安慶為緬甸王世子,以皇十子李長雲代天子巡宣南疆,全權置西南諸藩朝貢事宜。(5,0);
這一次,朝堂上眾臣都嗅到了別的味道。
什麼「西南諸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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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統二十二年。
唐軍基本攻破緬甸北方諸城。
高長壽、高安慶父子了解西南風氣候,不急於推進,而是分兵駐守各地,張榜安民,悉心治理。盡力避免炎熱天氣對士卒們產生的影響。
但就在這一年,緬王那羅梯訶波帝卻被他的庶子梯訶都殺了。
梯訶都自立為王,徵兵與唐軍相抗。
然而,不等唐軍抵達甘城,梯訶都已在與諸兄弟爭位的紛之中被殺,甘王朝由此滅亡,各地員紛紛向唐軍投降。
……
詳細的戰報傳到京城,李瑕看過之後,遞在了李長宜手中。
李長宜沒有太多的欣喜,更多的是慨。
「緬王既不肯停下對百姓的盤剝、又不能拘束兒子們爭位,亡國何其快也。」(5,0);
「以之為鑑吧。」李瑕道。
「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這是李長宜從軍中回朝以後獨立理的第一樁政務。
在高氏的幫忙下征緬甸而已,看起來十分輕鬆。
但在這三年多的時間,他卻一次次到擔憂,用人不當怎麼辦?戰爭失利怎麼辦?須知只要一場熱癥,就能使大軍潰敗……
~~
泰和元年。
甘城。
「緬甸王高安慶一直就是個輕弱的廢。如今唐天子年老退位了,繼位的太子絕不會有那般可怕。到了我們復國的時候!」
說話的是緬甸的舊世族首領,名為阿散哥。
當年唐軍攻到甘,阿散哥殺了緬王的幾個兒子,率先投降,由此保留了一部分勢力。
他蟄伏多年,終於是等到了如今的這個機會。
「給你們看看,我弄到了什麼。」(5,0);
說到這裡,阿散哥招了招手,馬上便有人扛著一個箱子上來。
打開箱子,周圍一眾緬甸舊貴族大將都吃了一驚。
「火槍?!」
「唐人重利,海商為了錢什麼都敢賣。」阿散哥道:「這就是我從唐人海商手裡買的,用他的槍,造他的反!」
「好,殺了高安慶,緬甸地遠。看那新皇帝有什麼能耐再調兵來征我們。」
「就是,西南諸藩,未必都服這個新皇帝。」
「緬甸王府的地圖拿來。你們看,王府是由以前的王宮改建的……」
阿散哥說到這裡,忽然,外面傳來一聲驚呼。
「兵來了!」
「怎麼了?!」
阿散哥大驚,起一把火槍便踹門出去,竟見到高安慶親自帶兵往這邊來。
他不由又驚又喜,抬起火槍,瞄著高安慶,緩緩扣下板機。(5,0);
「敢來,去死吧。」
「砰!」
一聲巨響,火槍忽然炸開來,將阿散哥兩隻手臂齊齊炸斷。
他流不止,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哭不已。
滿堂皆驚。
沒有人還記得他們方才想要叛。
「全都拿下。」
高安慶吩咐著,走到在地上打滾的阿散哥面前,道:「你覺得我好欺負,我可以理解。但大唐江山必然會穩妥傳承,這不是你這個蠢材能理解的。」
「啊!啊!」
回應他的,只有阿散哥的嚎。
高安慶看了一會,才接過單刀,一刀斬下阿散哥的頭顱。
「拿石灰匣好,與我的賀表一起送到京城呈給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