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才低聲問了句:“隊長,我該怎麼辦?”
顧清淮沒有回答,只是給網警那邊去了電話,讓他們以市公安局的名義要求刪除視頻。
喻行紅了眼眶:“你不要離開反恐突擊隊。”
陳松柏拍了拍鄒楊的肩膀:“大家在一起,什麼問題都會解決的。”
鐘意看向顧清淮,自古忠孝難兩全。
作為一個記錄者,不應該干涉紀錄片主人公的任何行為。
偏偏這次,希顧清淮能留下鄒楊。
鄒楊的聲音都啞了:“隊長,如果是你,你會怎樣?”
遲遲沒有表態的顧清淮開了口:“我會聽爺爺的。”
空氣安靜得能殺人,也能輕易夭折一個排民警的夢想。
鄒楊的眼睛一下子紅了:“隊長,你是想趕我走嗎?”
顧清淮清清冷冷一張俊臉,沒有任何:“是去是留,你自己決定。”
自古忠孝難兩全。
他顧清淮這輩子,活一個“忠”字。
如果再活一次,只想全那個“孝”。
-
短視頻時代,人人都有手機,新聞傳播速度遠遠超乎人們的想像。
所有隊員表凝重,事件不斷發酵,視頻刪掉舊的,又有新的,防不勝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評論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為之,輿論已然變了風向——
【我就想知道這樣的小店有營業執照嗎?乾淨嗎?衛生嗎?】
【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了嗎?老人家做飯的時候都沒有戴手套口罩的……】
【有消毒設施嗎?】
【老人家進後廚都不換服嗎?子上是不是還有泥?這是去菜園拔了菜直接來炒嗎?】
……
從一開始的崇拜,到後來的指責,不過是短短幾十個小時的事。
這時候又有幾個人,似真似假毫無證據地說幾句曾經在菜裏吃出蟲子、頭髮,很快所有人都相信。
甚至還有人開始猜測,這是一場炒作、作秀,鋪天蓋地的指責不負責任的謾罵兜頭而來,不給人半分辯解的機會。
喻行拿著手機劈裏啪啦跟人吵架,陳松柏歎氣,鄒楊站起:“我回家一趟。”
營業的晚高峰,店裏漆黑,門沒有關。
鄒楊走進去打開燈,才發現店一片狼藉。
老爺子沒有開開
心心在那端菜、上菜、說著“吃好喝好”和街坊鄰里聊天,店裏也沒有悉的吃飯的面孔。
鄒楊:“爺爺,怎麼了?”
爺爺抬頭,看著他:“楊楊。”
老人哽咽著:“他們說,我這兒不衛生,不乾淨,他們那麼多張,我就只有一張。”
他枯瘦的手捂住臉:“我每天,都把鍋碗瓢盆洗得乾乾淨淨,蔬菜都是洗了又洗,怎麼就不乾淨了……怎麼就不乾淨了?”
鄒楊張了張,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是這次事件的導火索,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被拍到,爺爺不會到這樣的委屈。
爺爺這一輩子已經很艱難了。
“都是我的錯,爺爺,您不要難過。”語言蒼白,說什麼都已經於事無補。
老人紅著眼睛站起,背影孤寂,像搖搖墜的枯葉:“這店關了吧,我要回老家。”
-
翌日,鄒楊起床的時候,爺爺已經不見人影。
餐桌上有做好的飯菜,用防蚊蟲的罩子倒扣著,此外,還有一張字條。
老人沒有念過書,寫的都是錯別字,說的是:好好吃飯,爺爺回家了。
過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好像能想像爺爺是如何收拾行李,如何給不孝的孫子做了早飯,如何離開這家開了一輩子的小店,又是如何坐上最早的公車,到車站坐上回村最早的一班大車。
鄒楊掀開蚊蟲罩,裏面是他最喜歡吃的胡辣湯,尚且冒著熱氣。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抬頭,牆上是剛上小學的自己和父親、爺爺的合影。
那個時候的父親還沒有失去一條,爺爺也沒有頭髮全部變白。
鄒楊拎起外套,大步走出家門。
這個世界離開誰都照樣轉,沒有他的反恐突擊隊依舊是一支能打仗的敢死隊。
此時此刻,高空索降的十六米高樓,淩空而起的彩虹橋,以及剛警最害怕的三百斤重的胎,都變得很可。
還有那個總是冷著臉訓人的他們老大,雖然他們背地裏總是悄悄喊他顧閻王。
但是中秋春節所有節假日的值班,都是他替,值班的深夜收網的淩晨熱氣騰騰的夜宵,都是他買。
看起來特別沒有人味、不穿警服活像個地流氓的人,其實比誰都細心,比誰都溫,輕易不給人看罷了。
訓練場上的顧清淮眉眼沒有笑意,皺眉的時候看起來很凶,那雙眼冷冷掃過他:“愣著幹嘛,換服訓練。”
鄒楊沒有像往常一樣被嚇得一哆嗦,愁眉苦臉穿好排服去跑步,而是笑著回了句:“是。”
他換下便裝,換上一特警制服,領口的扣子系到第一顆,腰帶紮,大步走向訓練場。
顧清淮冷著臉掐表,鄒楊穿好排服,繞著場跑第 一圈。
只不過,那個毒舌閻王顧清淮,第一天就破了他的幻想,冷冷告訴他——排服只能抵抗200克的T.N.T.炸.藥,最大的作用是給排手留個全。
當時他齜牙咧一笑:“沒事兒!我不怕!”
年心氣比天高,他想,只要他多拆一個炸彈,就能一個像他父親一樣的人,也能一個失去父親的家庭。
跑第一圈的時候,鄒楊人已經全部,汗水順著眉骨往下流。
他是顧清淮手把手帶起來的。
顧清淮師從共和國頂尖拆彈專家,又是武警特戰部隊退下來的,無論是理論還是實戰經驗都是國家隊的水準。
他有一張年輕得嚇人的臉,也有讓人到恐怖的心理素質,最喜歡幹的事兒就是拆東西,特警支隊的紅外線攝像機、對講機就沒有沒被他拆過的。
除了拆,也喜歡自己做,好不容易休息在宿舍打遊戲呢,就被他一個電話打斷:“裝了個炸彈給你玩玩,三分鐘,訓練場。”
多變態啊。
人家隊長最多喜歡訓話,喜歡加練。
他家隊長最喜歡的事,是“裝了個炸彈給你玩玩”。
跑第三圈的時候,鄒楊除了自己越來越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已經什麼都聽不見。
跟解救人質、抓捕毒販、反恐這些任務比起來,排任務是最的。
十次接到報案說有.炸.裝.置,去現場拆開一看,嘖,裏面是小孩兒的玩槍,又或者是幾塊皂。
鄒楊警第一次遇到正兒八經的排任務,是那次配合毒支隊抓捕毒販。
那毒販自知這輩子算是完了,審訊的時候狠笑著,說在居民樓放了炸彈,足夠炸毀整棟樓。
現場拉起警戒線,所有群眾都被疏散,在腔燒得滾燙,鄒楊那一刻覺得自己化這個城市的守護神。
在他穿好排服準備往裏沖的時候,被顧清淮冷臉吼到一邊:“不要命了?”
鄒楊:“要啊。”
顧清淮扣下排頭盔:“我一個人去就夠了,你留在這兒。”
鄒楊:“可是……”
顧清淮沒有理他,拉開警戒線逆行而上。
那個時候心裏是不爽的,覺得自己被看輕,覺得隊長不給自己機會。一直回到隊裏,他都沒給顧清淮好臉。
第一天又接到顧清淮的電話:“我照著昨天拆的炸彈裝了一個,給你拆著玩。”
他拿過來一看,心道我就拆一個給你瞧瞧。
卻不想,豆大的汗珠迷了眼,他依舊毫無頭緒。
他拆不了,他從沒見過那麼難拆的彈,如果昨天的任務是他上,現在估計都拼湊不完整。
顧清淮在一邊,不鹹不淡地說了句:“造炸彈的那小子,如果不是被緝毒那邊一槍了頭,我還想跟他聊聊的。”
() 鄒楊滿頭大汗:“聊什麼?”
顧清淮漫不經心地回了句:“什麼腦回路才能把炸彈造得像仙棒。”
鄒楊愕然,被他輕飄飄說仙棒。
他因為顧清淮那張過分年輕的臉,忘了那是槍林彈雨裏殺出來的拆彈專家。
他忍不住問了句:“隊長,如果遇到拆不了的炸彈怎麼辦?”
顧清淮吊兒郎當回了句:“拆不了?跑也得抱著跑到沒人的地方。”
他說不出話,見顧清淮角掛上慣常嘲諷的冷笑:“一般來說,不存在這個可能,你可以找你隊長。”
烈日當空,鄒楊跑最後一圈的時候,眼前閃過驚慌失措的人群,和逆著人流而上的影。
那是一次世界盛會,會議場館人流量千上萬,他們接到報案,說在儲櫃發現可.疑.裝.置,請求立刻理。
到現場時,顧清淮接了個電話。
他不知道電話裏說了什麼,只是看到那個雲淡風輕把炸彈說“仙棒”的顧閻王,臉一下子變了。
況危急,這次去了,真的有一去不返的可能。
一個武警部隊的領導走過來,問了顧清淮一句:“要不要多帶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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