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裘神醫在，他如今已經甚能到痛苦的存在了。

睡時也很安寧，連夢境也是好的。

但他知道，這或許不是什麼很好的預兆。

所以，他還是想趁自己還在時，將東西親自還回去，如此才算有始有終嘛。

“……”許明時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能說什麼。

房中有著短暫的靜謐。

“今日天氣極好，不然去園子裡走走，曬曬太可好?”吳然忽然提議道。

“好啊。”榮郡王笑著點頭。

他也想出去走走了。

小晨子便將其扶下床榻，坐在四車椅之上，上披了件厚厚裘，膝上又蓋了條羊毯——這條毯子是許明時親手所織，送來當作新年禮的。

“我來吧。”出了臥房，許明時說道。

小晨子應聲“是”。

榮郡王便由許明時推著去了園中，三人一路走，一走說著話，多是吳然在說，許明時附和著。

靠坐在車椅上的榮郡王，則只能偶爾說上一句簡短的回應，但臉上的笑意卻從未散去過。

聽著好友的聲音，著春，花香，鳥鳴，風——

他對事的知，好像從未如此清晰敏銳過。

這種覺真得很好。

他不知自己是何時睡去的，是如何睡去的。

再醒來時，窗外天已暗。白日那敏銳的知力也已經褪去，他躺在床上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不清間，只見床前守著許多人。

明時和阿章還在，他們竟一整日都在守著自己嗎?

還有許姐姐。

夫人也來了，邊還站著許先生呢。

還有省昌堂哥。

還有……許將軍！

許將軍竟然也來看他了！

意識有些混沌的男孩子心底雀躍不已，面上能做出的欣喜神態卻很淺淡:“許將軍……”

“郡王殿下覺可好?”東王站在床邊，眼神慈和憐憫。

“好，很好……”榮郡王聲音虛弱，眼睛卻亮晶晶的。

他此生最欽佩的人便是許將軍了。

許將軍能來看他，定是許姐姐和明時的安排吧?

男孩子亮晶晶的眼睛裡忽然泛起了淚。

他的父親做錯了那麼多，虧欠著所有人，可大家卻仍然願意陪著他，護著他，守著他，直到此時此刻。

所以，他上輩子也不全是在做壞事吧，定也是積了德的，否則怎能有這份幸運呢。

“小晨子……”不知想到了什麼，男孩子聲音遲緩地喚道。

“奴在呢，殿下有何吩咐?”

“匣子……”

小晨子立即會意，自一旁的櫃中取了隻雕花紅木匣子，卻是捧到了許明意的面前。

“這是我給許姐姐和太子殿下準備的賀禮，不是什麼珍貴稀罕之，還許姐姐不要嫌棄……”

他本想等到許姐姐大婚之日再讓人送去的，但此時又突然很怕待他走後，下人們做事不用心。

許明意將匣子打開，只見其竟是一對木人，雕得正是和吳恙的模樣。

“我很喜歡。”笑著向床上的男孩子說道。

男孩子眼睛彎起:“那就好……”

隨後，那雙帶笑的眼睛一寸寸看向眾人，似想將每張臉都記得足夠清晰。

許明時紅著眼睛在床沿邊蹲下來，握住了他一隻手。

“明時……”男孩子看向他，笑著問:“下輩子咱們應當還能遇見吧?”

“當然！”許明時答得毫不猶豫，“到時我教你騎馬箭——”

吳然也連忙道:“咱們還能一同去山中打獵，下河撈魚呢……”

說著，聲音忽然哽咽:“你一定要記得……”

記得來找我們。

“還有我呢，晟弟，我教你……”敬王世子湊上前來，話到邊打了好幾道結，才道:“我教你鬥蛐蛐！”

算得上是僅剩不多的正經消遣了。

見男孩子一雙眼睛彩漸漸暗下，如最後一縷辰被耗盡，東王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道:“好孩子，來日做大將軍……”

好啊！

男孩子在心底歡喜地應著。

“到時定記得來找我和你許二叔……”

好啊……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像是隨著這些聲音，這些允諾，墜了一個極安寧的夢境中。

察覺到自己握著的那隻手漸漸失去了力氣，許明時眼中強忍著的淚忽然湧出。

好一會兒，許明意適才出手去探男孩子的脈搏。

那隻瘦弱的手掌僅余下了最後一溫涼，然而手指之上卻留有許多細小的傷痕在，看痕跡像是刀傷。

許明意怔怔了片刻，眼淚也如珠落。

一隻手將男孩子的手輕輕放下，另隻手則抱了那隻雕花匣子。

窗外飄一縷晚風，拂過室眾人，繾綣而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