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洗把臉,瞻仰一番這位主的容,然而屋子裡沒有水,喝的洗的都沒有。
唯一的盆狀,魏無羨猜測應該是出恭用,而非洗漱用。
推門,從外邊被閂住了,估計是怕他出去跑。
沒有一件事讓他稍微到了重生的喜悅!
他索先打坐一陣,適應新舍。這一坐就是一整天。睜眼時,有從門窗隙屋中。雖然能起行走,卻仍頭昏眼花,不見好轉。魏無羨心中奇怪:“這莫玄羽修爲低得那點靈力可以忽略不計,沒道理我駕馭不了這,怎麼這般不好使?”
直到腹中傳來異響,他才明白本不關修爲靈力的事,只不過是這不辟穀的了而已。他再不去覓食,說不定就要爲有史以來頭一位剛被人請上就立刻活活死的厲鬼邪神。
魏無羨提氣擡腳,剛準備踹門而出,突然一陣腳步聲靠近,有人踢了踢門,不耐煩地道:“吃飯了!”
話是這麼喊,門卻沒有被打開的意思。魏無羨低頭一看,這扇門下方打開了一扇更小的門,剛好能看到一隻小碗被重重放在門前。
外面那家僕又道:“快點兒的!磨蹭什麼,吃完了把碗拿出來!”
小門跟比狗還小一些,不能容人出,卻能把碗拿進來。兩菜一飯,賣相奇差。魏無羨攪了攪在米飯裡的兩筷子,略爲傷:
夷陵老祖剛重返人間,就被人踹了一腳臭罵一通。給他接風洗塵的第一頓,就是這種殘羹冷剩。腥風雨呢?犬不留呢?滿門滅絕呢?說出去有誰信。真是虎落平被犬欺,龍游淺水遭蝦戲,拔了的凰不如。
這時,門外那名家僕又出聲了,這次卻是笑嘻嘻的猶如換了一個人:“阿丁!你過來。”
另一個脆脆的聲遠遠應道:“阿,又來給裡邊那個送飯?”
阿啐道:“不然我來這晦氣院子做什麼!”
阿丁的聲音近了許多,來到門前:“你一天只給他送一次飯,時不時懶也沒人說你,這麼清閒你還嫌晦氣。你看看我,活兒多得連出去玩也不行。”
阿抱怨道:“我又不是隻給他送飯!這陣子你還敢出去玩?這麼多走,誰家不是把門關得嚴嚴實實。”
魏無羨蹲地靠門,端碗拉著兩長短不一的筷子,邊吃邊聽。
看來這莫家莊近來不大太平。走,意如其字,即爲走路的死人,一種較爲低等也十分常見的變者。一般目呆滯,行走緩慢,殺傷力並不強,但也夠平常人擔驚怕的了,是那腐臭就夠吐一壺。
然而,對魏無羨而言,它們是最容易驅使、也最順從的傀儡,乍然聽到,還有些親切。
阿似乎在眉弄眼:“你要是想出門去,除非帶上我,我保護你……”阿丁道:“你?保護我?吹牛的,難道你還能打退那些東西不?”阿悻悻道:“我打不退,別人也打不退。”阿丁笑道:“你怎麼就知道別人不能打退?我告訴你,今天已經有仙門使者到咱們莫家莊來了,我聽說,是個很了不得的顯赫世家!夫人正在廳堂裡招呼,鎮上人都圍著看稀奇呢。你聽,是不是很吵?纔沒空跟你鬧,說不定待會兒又要支使我了。”
魏無羨凝神一聽,果然東邊傳來喧譁人聲。思索片刻,他起提腳一踹,門閂“喀”的裂了。
那兩名家僕正在眉來眼去有說有笑,被突然向兩邊彈開的屋門嚇得齊齊尖。魏無羨扔開碗筷,徑自走出來,竟被刺得好一會兒睜不開眼,皮也有輕微刺痛,舉手搭在眉梢,閉目片刻。
阿方纔得比阿丁還尖,定神一看,見是那人人可欺的瘋子,膽子又大了,自覺要挽回剛纔失的面子,跳過去斥狗一般地邊揮手邊斥道:“去,去!回去!你出來幹什麼!”
哪怕是對待乞丐或是蒼蠅,也不會更難看了。這些家僕過往多半平時就是這麼對莫玄羽的,他也從不反抗,才讓他們這般肆無忌憚。魏無羨輕輕一腳把阿踢了個跟斗,笑道:“你以爲你在作踐誰呢。”
踢完,順著嘈雜聲往東邊走去。東院東堂裡裡外外圍著不人,魏無羨一腳踩進院子,便有個婦人高出旁人一截的聲音傳出來:“……我們家中有個小輩,也是個曾有仙緣的……”
肯定是那莫夫人又在想方設法和修仙世家牽線搭橋了。魏無羨不等說完,忙不迭開人羣鑽進廳堂,熱烈地揮手道:“來了來了,在這在這!”
堂上坐著一名中年婦人,保養得當,著貴麗,正是莫夫人,坐在下面的纔是那贅丈夫。對面則坐著幾名背劍的白年。人羣之中突然冒出來一個蓬頭垢面的怪人,所有聲音戛然而止,魏無羨卻彷彿對凝滯的場面渾然不覺,覥著臉道:“剛纔是誰我?有仙緣的,那可不就是我嗎!”
抹的太多,一笑就裂,撲簌簌往下落。有一名白年“噗”的險些笑出聲來了,被一旁似乎是爲首的年不贊同地看了一眼,當即正。
魏無羨循聲隨眼一掃,略吃了一驚。他本以爲是沒見識的家僕誇大其詞,誰知來的竟然真是“顯赫家族”的仙門子弟。
這幾名年襟袖輕盈,緩帶輕飄,仙氣凌然,甚爲觀,那校服一瞧就知道是從姑蘇藍氏來的。而且是有藍家統的親眷子弟,因爲他們額上都佩著一條一指寬的捲雲紋白抹額。
姑蘇藍氏家訓爲“雅正”,這條抹額意喻“規束自我”,捲雲紋正是藍家家紋。客卿或者門生這種依附於大家族的外姓修士,佩戴的抹額則是沒有家紋的。魏無羨見了藍家的人就牙疼,上輩子常常腹誹他家校服是“披麻戴孝”,因此絕不會認錯。
莫夫人許久未見這個侄子,好一會兒才從驚愕中緩過勁,認出這個濃妝豔抹之人,心中著惱,又不好立刻發火失態,低嗓子衝丈夫道:“誰放他出來的,把他弄回去!”
丈夫忙賠笑應聲,一臉晦氣地起要揪人,魏無羨卻突然躺到了地上,四肢牢牢黏住地面,他連推帶拖都拽不,了幾名家僕進來拖也於事無補,要不是礙著外人在他早就用腳踹了。覷莫夫人臉越來越難看,他也是滿頭大汗,罵道:“你這死瘋子!再不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雖然莫家莊人人皆知莫家有個害了瘋病的公子,但莫玄羽已有數年在他那暗的屋子裡不敢見人,見他妝容舉止都如妖魔鬼怪一般,當下竊竊私語起來,只怕沒有好戲看。
魏無羨道:“要我回去也行。”他直指莫子淵:“你他先把了我的東西還回來。”
莫子淵萬萬沒料到這瘋子有這個膽子,昨天才被他教訓,今天還敢捅到這裡來,赤白著臉道:“你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過你的東西?我還用得著你的東西?”
魏無羨道:“對對對!你沒,你是搶!”
這下莫夫人瞧出來了,莫玄羽分明有備而來,腦子清醒得很,存心要他們丟這個人,忍不住又驚又恨:“你今天是存心來這裡鬧事的,是不是?!”
魏無羨茫然道:“他搶我的東西,我來討回,這也鬧事嗎?”
莫夫人尚未答話,莫子淵卻急了,飛起一腳就要踢。一名背劍的白年微手指,莫子淵腳下不穩,腳著他踢了個虛,自己摔了。魏無羨卻滾了一圈,彷彿真的被他踢翻了似的,還扯開了襟,口正正的就是昨天被莫子淵踹出的那個腳印。
莫家莊的鎮民們看戲看得津津有味、激不已:這腳印總不可能是莫玄羽自己踹的,再怎麼說他也是莫家的脈,這家人也太狠了,當初剛回來時分明還沒瘋的這麼厲害,八是被越越瘋的。不管怎麼說,有熱鬧看就行了,反正打不到他們,這熱鬧真是比仙門來使還好看!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打不得又趕不走,莫夫人一口惡氣卡在中,只得強行圓場,淡淡地道:“什麼,什麼搶?說得這樣難聽,自家人和自家人,不過是借來看看罷了。阿淵是你的弟弟,拿你幾樣東西又怎麼了?爲人兄長,難道便這般小氣?一點小事還發小孩子脾氣鬧笑話,又不是不還你。”
那幾名白年面面相覷,一名正在飲茶的年險些嗆到。在姑蘇藍氏長大的子弟,耳濡目染皆是雪月風花,大約從來沒見過這種鬧劇,更沒聽過這等高見,今天怕是讓他們長了見識。魏無羨心中狂笑,手道:“那你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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