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仔細想了想,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原本他是想不起來,但是從聶明玦的視線中,他看到了他們的口型,這纔想了起來。當時,他說的是:“江澄,赤鋒尊比你高好多,哈哈。”
江澄說的則是:“滾。你想死。”
聶明玦的目轉了回來,道:“魏嬰爲何不佩劍?”
出席名門世家舉辦的花宴,卻不佩劍出行,這是一件較爲失禮的事。
藍忘機淡聲道:“估計是忘了。”
聶明玦挑眉道:“這也能忘?”
藍忘機道:“不稀奇。”
魏無羨心道:“好啊,背後說我壞話。被我抓住了!”
藍曦臣笑道:“似乎是有一次被人譏爲邪魔外道,惹怒了這位魏公子,後來他便放言,即便不再用劍,單憑這邪魔外道,也能一騎絕塵,教你們塵莫及,所以後來都不怎麼佩劍了。真是年輕啊。”
聽著自己當年的狂言妄語從別人口裡說出來,那滋味真是難以形容,魏無羨只覺得有些丟臉,又無可奈何。只聽藍忘機在一旁輕輕地道:“輕狂。”
他說的很輕,彷彿是隻說給自己一個人聽的。
藍曦臣看了看他,道:“咦。你怎麼還在這裡?”
藍忘機微微不解,正道:“兄長在這裡,我自然也在這裡。”
藍曦臣道:“你怎麼還不過去同他講話?他們要走遠了。”
魏無羨很是奇怪:“澤蕪君說這個幹什麼?難道這個時候藍湛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還沒看清藍忘機是如何反應的,突然,須彌座的另外一端傳來一陣怒斥喧譁之聲。
魏無羨聽到自己的怒喝從那邊傳來:“金子軒!你有病嗎?!當初是誰不滿意這不滿意那,諸多怨言,現在又要來糾纏我師姐,你要臉嗎?!”
聽到這一句,魏無羨想起來了。原來是這一次!
那頭,金子軒也怒道:“我在問是江宗主,又沒問你!我問的人也是江姑娘,跟你有什麼關係!”
魏無羨道:“說得好!我師姐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打聽個什麼?你別忘了你自己當初說過什麼話,都吃下去了?!”
金子軒道:“江宗主——這是我家的花宴,這是你們家的人,你還管不管了!”
藍曦臣還搞不清楚狀況,道:“咦?怎麼又吵起來了?”
藍忘機的目投向那邊,腳步卻黏在地上,過了一陣,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邁開步子,正要走過去,江澄的聲音傳了過來:“魏無羨,你閉吧。金公子,不好意思。家姐很好,謝謝您的關心。這件事,我們可以下次再說。”
魏無羨冷笑道:“好不好也不需要他來心!他誰啊他?”
他說完便轉走開,江澄喝道:“回來!你要去哪裡?”
魏無羨擺手道:“哪裡都好!別讓我看到他那張臉就。本來我就不想來,這裡你自己應付吧。”
江澄被他甩在後,臉上逐漸雲佈。金瑤原本就在場中忙裡忙外,見人就笑,有事就做,見這邊出了子,又冒了出來,道:“魏公子,魏公子啊!留步!”
魏無羨負著手,走得飛快。他臉沉沉,誰都沒注意。藍忘機朝他走了一步,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兩人便肩而過了。
金瑤追不上魏無羨,跌足道:“唉,人走了,江宗主,這……這可如何是好?”
江澄斂了面上雲,道:“不必理他。他在家裡野慣了,這樣不懂規矩。”遂與金子軒談起來。
聶明玦評價道:“魏嬰此人,行事太過隨心所,有失大氣。”
聞言,魏無羨中衝上一暴躁之氣。
他奇怪道:“我怎麼會忽然暴躁?這種評價不是很正確嗎?”
隨即他發現,這暴躁之氣不是從他心裡傳來的,而是從聶明玦的中升騰起的。
這場記憶中,聶明玦、藍曦臣和金瑤坐在一座亭子裡。
金瑤面前橫著一把瑤琴,正在照著藍曦臣的指引撥彈。兩人一個教,一個學,順便閒談。金瑤道:“我母親的琴彈得很好。”
藍曦臣道:“你是跟學的琴嗎?”
金瑤道:“不。不教我。我看著學的。從來不教我這些,只教我讀書寫字,買一些很貴的劍譜給我練。”
藍曦臣驚訝道:“劍譜?”
金瑤道:“是的,劍譜。二哥你沒見過吧?民間賣的那種劍譜,畫著一些七八糟的姿勢。”他比劃了一下,藍曦臣笑著搖了搖頭,金瑤也跟著搖了搖頭:“都是騙人的,專門騙我母親這種婦人,賣得很貴。練了不會有害,但也不會有分毫益就是了。”
他慨道:“但我母親哪懂得這些,看到了就買,說將來哪天回去見父親了,一定要一本領地去見他,不能落在別人後面。錢都花在這個上面了。”
藍曦臣在琴絃上撥了兩下,道:“只是看著就能學到這個地步,你很有天分,清心音你也應該很快能學會。”
金瑤淺淺一笑,聶明玦道:“二弟,清心音是你姑蘇藍氏的絕學之一,不要外泄。”
聶明玦這是在出言警告,藍曦臣卻不以爲意,道:“教給三弟,怎麼算外泄?而且我教給他的,不是破障音,而是清心音,並沒什麼大礙。這支曲子有清心定神之效,大哥你這段日子,很需要它。阿瑤請我幫你定心,但我大多時候在姑蘇不開,不如就讓他學了,代替我給你彈奏。”
這段時間,聶明玦的刀靈開始有狂躁之態。金瑤每晚在蘭陵和清河之間來回奔波,助他破妄清心。盡心盡力,半點怨言也無,大抵是念此恩,聶明玦對他的斥責也逐漸了一些。
然而,魏無羨剛這麼想,下一刻,畫面一轉,就變了聶明玦一掌劈金瑤。
魏無羨心道:“真是好景不長。他們又怎麼啦!”
兩人站在金麟臺的邊緣上,金瑤閃避過這一掌,道:“大哥,你我出來,就是爲了打我一掌?”
聶明玦不說話,腔裡一沉沉的火氣憋著沒有發,又是一掌。金瑤又是輕巧靈活地一閃,道:“你何必這麼生氣?櫟常氏的滅門案,又不是我做的!”
聶明玦厲聲道:“跟你做的有差別嗎?如果不是你向你父親舉薦薛洋,讓他得到重用,讓他肆無忌憚,他怎麼敢做出這樣的事!你父親讓他在幹什麼,你會不知道嗎?!”
金瑤辯解道:“我怎會料到薛洋會殺了人全家五十多口人?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既然是我父親,他的命令他的要求,我能拒絕嗎?你現在要我置薛洋,你讓我怎麼跟他代?大哥,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清理薛洋的。只要再多幾年就……”
聶明玦道:“再多幾年?現在你都有辦法保住他不丟命。只怕是再過幾百年,薛洋也還是活得好好的。永遠都只會把聰明用在這種不流的心計上,你的話,已經失去信用了!”
殺心。
魏無羨覺到了聶明玦的殺心。
他還聽到了從刀鞘中傳來的尖銳嘶鳴。
金瑤看著他,半晌,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冷靜地道:“大哥,你總罵我工於心計,不流。你說你,行得正站得直,天不怕地不怕,男子漢大丈夫,不需要玩弄什麼謀謀。好,你出高貴,修爲也高。可我呢?我跟你一樣嗎?我一無你修爲高基穩,我長這麼大,有誰教過我?二無世家背景,你以爲我現在在蘭陵金氏站得很穩嗎?你以爲金子軒死了,我就扶搖直上了嗎?金善他寧可再接回來一個私生子,都沒讓我繼位的意思!要我天不怕地不怕?我連人都怕!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飽漢不知漢飢。大哥——我一直以來都想問您一句話,您手下的人命,只比我多,不比我,爲什麼我當初只不過是殺了一個欺我的修士,就要被你這樣一直翻舊賬翻到如今?”
怒從心起,聶明玦提起一腳,金瑤猝不及防,被他正正踹中,又從金麟臺上滾了下去。
聶明玦低頭喝道:“娼之子,無怪乎此!”
金瑤一連滾了五十多級臺階才落到地上,趴都沒在地上多趴一會兒,便爬了起來。他舉手揮退一旁圍上來的數名家僕和門生,撣了撣金星雪浪袍上的灰塵,慢慢擡頭,與聶明玦對視。
他的目很平靜,但不知爲什麼,聶明玦卻又被點燃了,拔刀向他頭上劈去。藍曦臣微笑著地從城牆邊轉了過來,一下見到這幅場景,連忙拔劍擋了過來,道:“你們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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