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自建朝以來， 便有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的規矩。

今日正好是小朝會。

讓朝臣意外的是，已有兩個月沒在前朝出臉的太子終於出現在金鑾殿的朝會上。

太子一杏黃的鱗紋袞服，頭髮用金冠束起， 金絛帶納發鬢之中。他站在龍椅下方的位置， 量高大， 姿拔， 面容雖有幾分蒼白之， 卻不顯病弱之態。

之前一直不見太子，朝臣們私下都不免猜測幾分， 以為太子定是病得厲害， 哪知現在一看， 倒是像沒什麼事。

除了太子外，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出現在朝會上。

自從三位皇子束發之齡伊始，皇帝便不再拘著他們在上書房讀書，讓他們參與朝會，開始領差辦事。皇帝雖倚重太子，卻也沒有打兩個皇子， 對他們一視同仁，將他們放到六部歷練。

看到太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只是愣了下， 兩人臉上的神很快就收斂起來， 平靜無波， 似乎對太子突然出現在朝會上並不意外。

已有敏銳的朝臣想到昨日宮中舉辦的賞花宴。

據說當時皇帝帶著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出現在賞花宴，接見不朝臣之。

皇帝這一舉， 讓朝臣越發肯定他終於要給皇子們選皇子妃，就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太子妃人選。

太子作為嫡長子， 合合理，都應該先定下太子妃，才到下面的皇子。

自從太子年紀漸長，朝臣比皇帝和太子本人更關心太子妃人選，幾次三番提議為太子擇選太子妃之事。

只是昭元帝垂拱近二十年，乾綱獨斷，平日看著寬容，唯獨在太子之事上，容不得旁人指手畫腳，當年還出手狠戾地置了幾個要手擇選擇太子妃之事的臣子。

至此，眾人也明白過來，不敢再明著提這事。

裡不提，不代表他們心裡沒想法。

如今太子的地位穩固，皇帝偏寵，只要太子不做那等謀逆之事，將來必定能平平穩穩地登極，太子妃亦是日後母儀天下的皇后。

誰不饞這從龍之功？

誰不想給未來皇帝當嶽父，當下一任皇帝的母族。

也只有那些被養的閨閣小娘子們才會被太子傳出的暴戾名聲嚇到，更偏溫文爾雅的三皇子，孰不知這些老狐貍般的朝臣看得更明白，對太子妃人選最為關切。

金鑾殿上，著玄繡五爪金龍紋袞服、頭戴二十四旒冕冠的帝王，高高坐在龍椅上，傾聽下方的朝臣們稟報。

今日朝會都是些瑣碎的小事，不到兩個時辰，朝會便要結束。

眼看朝會即將結束，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昭元帝突然道︰“自從太子年歲漸長，朕知諸位卿一直關心太子的終大事，太子也確實該到家的年紀了。”

說著，帝王面帶惆悵，不知不覺，兒子們都長大了。

此話一出，那些原本因朝會瑣事過多，覺得有些無聊的朝臣們神大震。

他們沒想到皇帝會在今日朝會上拋出這麼大的炸-彈，炸得他們神極了，雙目灼灼地看著龍椅上的帝王。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猛地看向皇帝。

他們的目從面容含笑的皇帝轉到他下首位置的太子，太子容蒼白，眉宇間的戾之不知為何，今日看著竟然消散幾分，目灼灼，居高臨下地凝下方的臣子們，儲君風采盡顯無疑。

沒有那縈繞不散的戾氣震懾，終於教人注意到，太子與帝王極為相似的面容。

兩位皇子心裡都有些不是滋味。

他們雖然也長得有幾分像父皇，卻沒有太子這般，教人一看就知道是皇帝的兒子，估計也是這原因，所以他們父皇極其偏太子，偏到可以容忍他暴戾的脾氣，每日不見太子一面就要像老父親般心個不停。

三皇子心裡有種不好的預。

這時，禮部尚書越眾而出，躬行禮，“皇上，不知您屬意哪家的貴為太子妃？”

既然皇帝突然提這事，想必心裡已有屬意的太子妃人選。

朝堂上的老狐貍都知道，其他事都可以和皇帝提點意見，唯有與太子有關之事最好不要和皇帝倔，所以他們十分聰明地沒有提什麼，直接去問他。

聽到禮部尚書的話，其他人心中一跳。

這時，昭元帝看向下面的朝臣，目在吏部尚書岑明湛上頓了下。

岑尚書眼皮跳了跳，心裡生起一種荒謬之，不握手中的笏。

其他人也注意到皇帝的視線，忍不住朝岑尚書看過去。

昭元帝道︰“朕覺得岑卿的外孫不錯，諸位卿，你們意下如何？”

眾人︰“……”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皇帝，懷疑自己聽錯了。

岑尚書的外孫不就是威遠侯府的四姑娘，可是這位四姑娘最近不是和三皇子傳出緋聞，聽說私底下都要和三皇子議親了嗎？

聽說昨日賞花宴，太后還當眾賞了那位裴四姑娘一串的佛珠，以示對的喜，梅貴妃還十分高興地附和……

等等，太后賞賜裴四姑娘，也沒說是為什麼，更沒提選為三皇子妃。

所以其實是太后當時相中那裴四姑娘為太子妃，才會如此給臉的？也只有太子妃，才能讓太后如此厚，當眾賞賜。

這麼一想，又覺得完全沒問題。

可聯系這半個月的流言，眾人怎麼都覺得不對勁兒。

原來威遠侯府的四姑娘不是定的三皇子妃，而是太子妃，外面的流言都搞錯了？

或者是……

朝臣們小心地看站在龍椅旁長玉立的太子，哪裡沒看到他角若有似無的笑容，顯然心極好。

莫不是，太子也知道外面的流言，讓皇帝賜婚，來個當眾搶親？

昭元帝宣布完這事，和氣地詢問朝臣有什麼意見，可是對他選的太子妃不滿意？

朝臣能有什麼意見？更不敢對他選的太子妃不滿意，這不是當眾打皇帝的臉嗎？

戶部尚書道︰“皇上聖明，臣亦覺得岑尚書為人端敏，岑家以詩禮傳家，家風清正，其外孫更是嫻淑端靜、才貌雙全，當為太子妃之選。”

工部尚書、禮部尚書等紛紛出列表示贊同。

安國公、鎮國公、戶部侍郎和翰林院的院士等倒是有些意見，但他們不敢當眾說，也沒有蠢到在這種時候出口反駁。

皇帝突然在朝會提這事，顯然是已有決斷，本不需要朝臣反對。

他分明就是在通知他們，他已為太子擇好太子妃，不管他們有什麼心思，都給他收起來，不允許他們拿太子妃之事來作伐子。

不得不說，這位皇帝寵太子十年如一日，了解帝王脾氣的朝臣都不會在這種時候駁他的臉。

三皇子看著那群異口贊同的朝臣，垂下眸子，斂在長袖中的手暗暗握，得青筋畢。

這時，一道毫不掩飾的鷙視線落到上。

三皇子抬頭，和高臺上的太子視線對上，不意外地看到太子眼裡的嘲諷和冷戾，似是在告訴自己，他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私下搞的小作。

太子不允許任何人膽敢去搶他的東西。

不管是人還是。

他要給自己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為自己私下的謀劃付出代價，沒臉待在朝堂上。

果然，三皇子能覺到那些朝臣落在上的目，不知是嘲笑還是憐憫，或者是輕視……

昭元帝道︰“來人，擬旨！”

便有候在一旁的翰林院文學侍從上前。

“茲聞威遠侯府裴煥之，嫻靜淑止、秉端恭，持躬淑慎，有徽之質，明毓德，有安正之，靜正垂儀……朕躬聞之甚悅，特賜婚太子為太子正妃。”

昭元帝念，容貌俊雅的文學侍從狼毫揮就，一字不差地將聖旨擬完。

**

朝會還未結束，賜婚的聖旨已經傳開。

這事先傳到后宮，后宮的兩位貴妃都在第一時間都知道這道賜婚聖旨，賜婚的卻不是威遠侯府四姑娘和三皇子，而是威遠侯府四姑娘和太子。

“嘩啦”一聲，梅貴妃手中的茶盞落在地上，摔了個碎。

顧不得裾沾到的茶漬，猛地站起，厲聲問︰“你沒聽錯？”

稟報的宮趕跪下，慌忙道︰“娘娘，奴婢沒有聽錯，前朝那邊伺候的宮人都傳開了，皇上為太子和裴四姑娘賜婚，裴四姑娘以後就是太子妃。”

梅貴妃眼前一黑，差點往後仰倒。

昨日太后當眾賞賜裴四時，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丟臉，丟臉得讓恨不得暈死過去，逃避這個事實。

突然，想起當時麗貴妃似笑非笑的模樣，心神一凜。

難道太后和麗貴妃都知道皇帝屬意裴四為太子妃，所以太后才會如此厚裴四，甚至當眾賞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