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劇)二阿哥
戴鐸從來沒到過書房,從康熙36年,他拿著吏部主事的薦書敲開這座府邸的大門時,他就沒進過書房,沒見過四爺的金面。
偶有幾次,他在府門看到四爺從宮裡回來,但也只是他認識四爺,四爺不認識他。
跟在張德勝的後,戴鐸不由得慢慢張起來。他開始回憶那封信裡有沒有什麼犯忌諱的,有沒有會惹怒四爺的地方?越想,他越不安,幾乎就想把幾天以前的自己給掐死,把那封信燒掉。
“戴爺。”張德勝站住腳,側一比,喚他回神。
戴鐸驚的背上瞬間冒了一層冷汗,連忙下意識的躬,“張爺?”
張德勝出一鄙視,臉上還是笑道:“戴爺別折殺小的了,您快進去吧,四爺等著您呢。”
前方書房門口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小太監守門,偌大的院子裡雀無聲,只有夏日的蟬鳴擾人心煩,白炙的太照在門前的青石板上,曬的地皮發燙。戴鐸走在燙腳的地上,可卻像只穿一件單寒冬一般,從心底泛起的恐懼和寒意讓他打起了哆嗦。
……四爺會不會在他一進門,就把他那封膽大妄為的信扔到他的臉上,讓人把他拖出去打死呢?
他不但在信中妄自揣測了四爺的心意,還提了太子和諸位阿哥,甚至皇上也被他從側面捎帶著點了兩句。
‘明月雖好,不共天下有’皇上如高高懸在天上的明月,他的恩澤不會公平的施給每一位阿哥。
‘星火之,豈敢與月爭輝?’太子雖然位高權重,可他與皇上相比,就如同星星在月亮面前一樣渺小。
‘譬如螢蟲,只爭朝夕’機會短暫即逝,四爺若是不爭,就再也沒有爭的機會了。
門前的兩個小太監看到他走近,悄沒聲的掀起竹簾示意他進去。
戴鐸輕手輕腳的走進去,垂著頭只敢用眼角餘迅速掃了遍室。
屋裡正中擺著一座約有一人高的三足銅鼎,鼎盛著一座冰山。屋角擺著一座半人高的銅香鼎,嫋嫋吐香。
四爺坐在椅上,正捧著茶碗飲茶,見他進來卻沒有看他一眼,他看的是擺在面前案幾上的一封信。
戴鐸一見就認出那正是他寫的那封信。
撲通一聲,他就跪下了,抖著聲音道:“學生戴鐸,見過貝勒爺。”
半盞茶後,四爺放下茶碗,道:“戴鐸,你起來吧。”
戴鐸哆嗦著爬起來,臉上全是油汗,他的腦袋裡全糊了一盆糨子,昨日還想著在四爺面前如何風的侃侃而談,那些妙詞句現在都想不起來了。
四爺盯著他看了半晌,歎道:“戴先生雄才大略,胤禛不敢誤了先生的前程,特備了二百兩銀子,送給先生做儀程。”
“四爺?”戴鐸壯著膽子抬頭。
卻看到四爺把那封信扔回到他的腳邊,端茶送客。
戴鐸雖然還沒緩過神,也知道趕撿起信塞進袖子裡,慌手慌腳的跪下磕了幾個頭,倒退著出去了。
門外,張德勝正等著他。見他出來一句也不問,又領著他回到住,屋裡的書桌上擺著個盤子,上面放著二百兩銀子,用一方紅巾蓋著。戴鐸的包袱已經收拾好了,其他的字紙書冊全都不翼而飛。
戴鐸打了個寒戰。
張德勝問:“戴爺,給您輛車?”
戴鐸連忙道:“有勞,有勞。”
車是早就好的,戴鐸很快在小太監的護送下從角門出去,坐上車往外城去了。他這兩年寫的無數東西全都沒帶出來,只有袖中的那封信。
在街上隨意找了間客棧住下,恭送走四爺府的下人。戴鐸坐在客棧裡,門外的吵雜和小二響亮諂的聲音讓他有恍如隔世之。
從此,他就不再是四爺府的人了?
雖然有一點慶倖,但更多的是失落。前幾日,他還以為自己要一飛沖天,要投靠一位英主,要做一番不世的事業。今天,他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場大夢。
他呆坐了兩刻鐘,直到小二上來問他:“客,都這個點兒了,您是在房裡用,還是到樓下用?咱們店裡請了講書的先生,熱鬧的很吶!”
戴鐸不敢獨,在書房的驚嚇讓他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心悸,道:“我下去用。”
“好嘞!”小二引著他下樓,麻利的給他送來小菜小酒,再加一大大碗公的湯麵,細白麵條小炒,配上金黃的湯,面裡還下著一把翠生生的小青菜。
“客慢用!有什麼事喊一聲小的就來侍候您!”小二退下。
戴鐸被熱湯麵的香氣喚回了神,仿佛此刻才重回人間,踏著實地。他埋頭稀裡呼嚕的把一大碗公的面全吃下肚,客棧中間的戲臺上,講書先生瞇著半瞎的眼,著稀疏的山羊胡,旁邊的小徒弟正敲著小鼓。
他說的是趙雲救阿斗,殺的曹軍七進七出一折。
《三國志》戴鐸當然讀過,不過那都是以前讀書時看的閒書。現在講書的一說起來,他也依稀記起了趙雲長阪坡救阿斗的事。當年他看《三國志》時,最喜歡的當然是諸葛亮。在他看來,關雲長等人都是武夫,幹的是賣命的活,卻敵不過諸葛先生一計安出,能退曹軍百萬兵的威風。
趙雲在他眼裡自然也是個賣弄武藝的莽夫。須知一將功萬骨枯,將軍難免陣上亡。沒有這些猛將,劉備這個主公當然會發愁,但一百個關雲長也抵不上一個諸葛亮。沒了關雲長,還有張飛,還有趙雲。沒了諸葛亮,讓劉備去哪裡再找一個諸葛先生呢?
他不想當趙雲,趙雲前面要出頭還要關雲長和張飛,要不是他救了阿斗,劉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他。
趙雲殺進曹軍七次救阿斗,是忠義,更是他沒有辦法的辦法。
講書先生口沫橫飛說著趙雲將阿斗護在護心鏡後,周圍曹軍的長槍大刀都沖他劈砍來,他一手持槍,一手持刀,左腳飛,右踢山腳,下的戰馬通人,不必主人持韁也帶著主人往陣外衝殺而去。
客棧裡吃飯的客人哄笑著,聽得津津有味。
戴鐸坐在那裡卻漸漸聽了神。他猛得站起來,小二趕過來:“客,您吃好了?”
“我要小睡一下,不要來打擾我。”戴鐸快步回房,關上門後,小心翼翼的把袖中的信取出來。
剛出來時,他以為自己逃過一條命,以為四爺真的要把他攆出去。可他如果是趙雲,如果只救了阿斗一次找不著就回去了呢?
那他不但得不到劉備的重用,還會從此為一個忘恩負義之人。武將要勇武,要悍不畏死。若是怕死,就不是武將。
所以他殺進去七次,他既然去了,不救回阿斗,就只能把命留在那裡。
戴鐸想,若是自己只遞給四爺一封信,表達了投效之心,卻在第一次被拒絕後就另投別人門下……
如果一桶冰水從頭頂澆下。戴鐸長出一口氣,再看了眼那封信,緩緩一笑。
他要做四爺的謀士,除了腦筋與眼,還要忠心。要有一顆對待主人無比忠誠的心。不論主人如何待他,他都要一心一意為主人籌謀。
他收起這封信,想現在四爺需要他做什麼呢?京中的事?諸位阿哥府上?各大臣府上?
都不是。是皇上。四爺所謀,所求,全賴皇上一心。
戴鐸略收拾了下,將四爺贈的二百兩銀子存到銀莊,趕在黃昏關城門前,雇了健馬壯僕,坐著車往江南去。
四貝勒府上,四爺坐在書房裡,兩個小廝穿著平民的服,稟報著戴鐸的去向。
揮退這兩人後,四爺看著書案上的燈火,默默道:“去南邊了……”去追皇上了嗎?
……這個人,到底可不可用,還要再看一看。
只是那封信中,倒是有幾句寫的有點意思。這個戴鐸應該也有些本事。
小院裡,李薇已經挪到了產房裡。柳嬤嬤就住在旁邊的竹榻上,因為上回這位主子能把陣疼睡過去,這次可不能讓一個人待著了。
剛搬過去的那天夜裡,發了。柳嬤嬤一直醒著神,聽到在床上翻來翻去的哼哼,就點上燈靠過去小聲喚:“李主子?”
五月的時候,李格格的份例就提了側福晉,比起福晉來也只是兩個侍候人而已。因為提份例的事靜悄悄的沒有聲張,主子們還沒反應過來時,下人們卻早早的就都知道了。
柳嬤嬤和玉瓶等人就不再稱呼李格格為‘格格’,改稱‘主子’。侍候的幾人都在猜,是不是等這胎落地,李主子這側福晉就能砸實了?
柳嬤嬤自然是捧著一顆心等著向李主子效忠了。說不準日後也能為像大嬤嬤那樣的人呢?
輕喚兩聲,見李主子不答應,小心翼翼湊近燈燭一照,見這位主子真的還睡著呢!除了眉頭皺些,臉白些,還真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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