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靖業在私人問題上憋了一肚子的氣,還有種狗咬王八無下口的覺,在朝堂上就不一樣了,他把私事上的火氣全撒到公事上來了。在這裡要鄙視一下這種公私不分的行爲。
首先,他老人家把袁守誠的蔭職給抹了下來。由於袁守誠的爹是三品高,作爲兒子,袁守誠有一個不低的蔭職,位正七品,已經是非常不錯了。他年輕又有才華,樣貌還不錯,晉升指日可待,稱得上是前途無量。然而小胳膊是擰不過大的,袁守誠被,袁曼道被勒令回家反省教導兒子去。
接著,由於死爲傅含章鳴不平的袁曼道著了鄭靖業的道兒,敢爲傅含章說話的就不多了——不惜自己,還惜子孫的前途呢。以鄭靖業的脾氣,誰跟他作對,絕不是一掌就完事兒的。像這袁曼道,辛苦一輩子,就得這一個兒子,前途還毀了,由此可見鄭靖業心地之狠了。
傅含章的罪名也很明確,就是不仁,還有冒功。說起來這件事不是他惹的,是他的手下。今年胡人犯邊,作爲一個資深將領,沒說的,領了皇帝給的工資,帶著人抄傢伙就上了。一開始是了一點挫折,所以全軍上下火氣很大,手下有脾氣暴躁的,砍得太順手了,不小心把平民給砍了。砍到一半兒才發現,呀!砍錯了。
錯有錯著,爲防有人跑出去報信兒,乾脆把全村人都砍完了,腦袋拿回去請功了。
其實這是應有之義,邊關常有的事。出兵打仗跟遊戲打怪似的,得打夠了足夠數量和等級的怪才能得到足夠的經驗升級,遊戲裡經常會有搶怪的事發生,而在現實中呢,不同的部隊會爭功,同一支部隊也會四找敵人來砍。一旦發現人頭數不夠足夠的軍功,就會有人起歪腦筋來。好一點的,拿敵國平民充數,傅含章默許了這樣的做法,鄭靖業扶持的那個於元濟也是這樣乾的。人品沒有下限的,就砍邊境上的本國居民充數。
千不該、萬不該,傅含章手下一校尉,帶著弟兄砍人的時候,經過了一個……雜居村落。
後面的事,不知怎麼的,朝廷就知道了。
鄭靖業當機立斷,要藉此機會幹掉傅含章。傅含章真的很冤,他家數代掌兵,常往邊境上跑,對胡人是恨之骨。這年頭本不用養匪自重,不養,他們都很兇殘。傅家的心願一直就是:讓胡人老實一點吧,維持在一個限度裡,現在他們的行爲已經超過警戒線了。
傅含章一直就不反對屠對方的居民,誰知道這一回手下人殺紅眼了呢?而遠在近千里之外發生的事,還是自己經營了幾輩子的地盤上,發生的事居然讓鄭靖業給知道了,可見這貨的禍心包藏了多久了!
但是朝野上下是同他的,沒有功勞還有苦勞,至這一回胡人犯邊是他打退的不是?還有,傅含章家族數代爲將,姻親關係也是遍佈了朝廷上下,總要爲親戚說一點好話,說實話,傅含章也不容易啊!
在皇帝那裡沒通過。
好在皇帝顧念著傅含章的舊日功勞,只降了他三級,調到京裡來,讓於元濟去接手防務。於元濟也算是有本事的人,吃虧在出低,在這個講究家族歷史的社會裡,再有本事,也是給人打工的料。而他遇到了鄭靖業,一路被這位老先生護著扶搖直上,也與鄭靖業關係匪淺。
本朝天子登基以來,開疆拓土又發展生產,也算是一個好皇帝。人在高位,能力也不錯,又有了功績的時候,態度就會強,權利慾也會膨脹,尤其當你是一個終制的國家元首的時候。
幾百年來,明面上看皇帝是天下的主人,實際上,世家大族才把持著整個國家的政局。他們生命力頑強、勢力龐大、以各種姻親師生關係結一張巨大的關係網,地籠罩著全國上下。
皇帝當然不樂意!他不介意他的國家有底蘊,有許多歷史悠久的家族來做他的點綴,但是讓皇室都覺得自卑就不好了。皇帝登基的時候只有二十七歲,次年改元,挽袖子幹活了。
他老人家先是勵圖治,然後藉口政務繁忙,一口氣把宰相的名額從一個提升到了五個——分權。當然,這裡面有一個是宰相里的頭兒,名義上總攬所有事務,其他的四個只是幫手,咳咳,也分管一些事。
他盡力提拔寒門出的吏,最突出的代表就是前任的首相魏靜淵,以及現任首相鄭靖業。而後就是玩起制衡之,打擊世家。世家在今朝前二十年,五品以上的中高級員中佔了四分之三以上,二十年之後,已經被砍到了只剩二分之一,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勝利,目前,寒門出的鄭靖業還在致力於這一項工作,如今已經是他改元后的第三十二個年頭了。
好了,可以慢慢放心了,皇帝老了,往往會耽於樂。不是不權,與此相反,沒了青春沒了勇力連生命都耗得差不多了,更想抓住手中僅有的東西權力,但是他又會覺得:掌握國家幾十年了,已經十拿九穩了,朝政再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可以玩了。
這樣的皇帝最惹不起,要麼是沉淪到死,要麼一被醒就會跳起來砍人。
鄭靖業拿到了傅含章的把柄,皇帝很開心,揮筆就批了,不管底下怎麼勸諫,怎麼不想執行命令。再查於元濟祖宗八代,得知他只是普通民衆出,又有軍功,來一看,是個沉穩的中年人。就他了。
從場到軍隊,都是世家把持著,只有靠“人看人”式地發掘。皇帝看於某人本事不錯,又是鄭靖業薦的,同意得很痛快。
而朝中看了這個勢頭,紛紛討論:鄭靖業傢伙太詐了,不知道用什麼辦法“矇蔽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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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靖業在討論聲中冷臉走過,回到家裡頭疼怎麼教導長子。
鄭琇捱了一頓打,他爹還在一意孤行,他非常地不開心。由於負傷,只能在家裡養病,還不知道他爹在朝上辦的“好事”,趴在牀上唉聲嘆氣。
鄭琰剛進他的房門就聽到室牀上傳來的布料的聲音,想是鄭琇趴得不塌實。
大嫂方氏與三個侄兒都在屋裡伺候,見鄭琰來了,方氏親自迎了出來,眼睛紅紅地道:“七娘來看郎君麼?”
鄭琰點點頭,老人家是空手來的:“大哥怎麼樣了?”
“上了藥,他們也沒敢狠打。就是心裡不痛快。”當然啦,很丟臉很傷心噠。
方氏想說什麼,又住了。德興幾個這兩天停了課,專心侍疾。
看到妹妹來了,鄭琇出一苦笑:“我魯莽了,倒你們擔心。”
鄭琰道:“知道我們擔心就不要魯莽啊,我從阿孃那裡來的,聽說看完你以後回去的?”
“阿孃生氣了。”
“就是啊。”鄭琰坐在一旁晃著腳。
鄭琇撐起了,有點兒激,也覺得需要教育一下小妹妹,讓明白一點是非、知道一點自家的境纔好:“如今阿爹四下樹敵……”還說,“阿爹大才,可擔天下任。只是這手段……”
鄭琰這才知道,說爹,很大一部分原因乃是他有點兒“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管你什麼出、管你好人壞人,誰擋路了砍誰——除非你肯跟我混。不但如此,還招倈自己的手下,結黨營私,還十分功利——沒有幾分本事、不能爲他帶來利益的,他老人家是不要的。凡是跟著他混的,總要提攜。要提攜人,就要把前面擋道的連帶給砍了。
這個時代的形勢就是這樣,各種大大小小的世家把持著從上到下大部分的好職,要擴展自己的勢力,就要幹掉這些人。
皇帝還以爲這貨是個反拼爹拼祖宗的鬥士非常好用,還在努力提拔配合,鄭靖業想的卻是實現自價值——我要幹出一番事業來。出不夠“高貴”,想要贏得尊敬、想要過上好日子,就要靠實力說話。
鄭靖業的信條說白了就是“天助自助者”,你小子不肯努力,老子懶得理你。他不會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你要不幸之後還不爭,他纔不會管你,如果有需要,他還會打劫你。只要你有能力、肯上進,當然,還要跟他走得近、一條心,他不管你的出,必定會幫你。
前提是:你自己得肯上進。
一個新的利益集團的誕生,必然會及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鄭靖業還不想依附別人,年輕時勢力不夠還會妥協、會曲線協商,他那溫文爾雅的外貌很是迷了不人,年紀越長,權力越大,本越顯,讓人不能容忍了——這是利益問題,怎麼忍?小打小鬧的,爲了拉你一個比較有前途的人夥,可以讓一點利益,因爲你可以帶來更多利益。你現在不是要分蛋糕,還要從別人裡奪食,人家不咬你纔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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