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琰沒有跟隨大部隊行,而是一直準備著,看準一個多雲的天氣,早起就帶著孩子們趕往熙山,就爲避開暑熱。因爲要依著天氣,鄭琰足比已經定好日期的大部隊早到了三天,時爲四月末。孩子們對熙山倒是適應良好,小嬰兒在睡夢中還會發出奇怪的外星語。
這一年,鄭琰的生日就過得不那麼熱鬧,該送禮的還是送禮,池家的宴席卻沒請什麼人。宮中的賞賜無聲地提醒著鄭琰:你學生給你送禮了,你似乎崗有些久。
鄭琰再翠微宮是個沒有大朝會的日子,蕭復禮的師傅們也不是機一樣地遵循著五日一次的排班——有生病或者其他不可抗力的況下調班是件正常的事。又有鄭靖業主代班,這個次序就更加不用執行得那麼嚴格了。
鄭琰立於階前,著翠微宮的飛檐斗拱恍如隔世,這段時間真是發生了太多的事了。蕭復禮還在聽政,鄭琰先去看徐瑩。徐瑩早知鄭琰會到,單空出這一天來跟鄭琰見面。這輩子就安過祖母,對著鄭琰反而說不出話來,只含糊地道:“你沒事就好,以後日子還長。”
“我好幾個月沒來,娘子多擔待。”
“究竟誰擔待誰啊?” 徐瑩最近過得熱鬧,日日有人奉承,想說什麼,念及鄭琰目前的狀況,又忍住了。
還是鄭琰說曠工太久,在這裡等著蕭復禮過來不太好,要到前面等一下蕭復禮。徐瑩才結束了這種沒有話題的狀態。
前殿議事已經結束,只剩蕭復禮在踱步。一個小宦捂著帽子飛奔進來:“聖上,韓國夫人來了。”
蕭復禮擔心又開心地親自迎了出來:“先生!”
鄭琰微微一笑:“阿元又長高了。”
“先生來了,”蕭復禮小步跑上前,握著鄭琰的手,小心地道,“先生看起來還好,我就放心了。”
懷恩於旁道:“聖上一直惦記著夫人呢,聽說夫人在休養,聖駕到了反而驚擾,這才作罷。”
鄭琰向懷恩點頭至意,低頭蕭復禮的小腦袋:“阿元有心了,我這些日子沒來,耽誤阿元的功課了。”
“先生託鄭相公指點我也是一樣的。”
鄭琰一愣,小孩兒大概是被爹給忽悠了:“咱們進去說話吧。”
鄭靖業給閨代打,專業代練水平就是不一般,不但忽悠得蕭復禮對鄭靖業佩服不已,還爲鄭琰傷心難過。小孩兒眼中含淚:“先生不要難過,還有我呢。”
鄭琰鼻頭一酸:“好阿元。”他肯爲你擔心,這份心意就不能忘。
有鄭靖業這個專業代練,蕭復禮本就沒積下多功課,反而很有小大衆架式地陪鄭琰聊了一會兒天。頗有一小八卦的架式,把前朝後宮他知道的八卦擇要說給鄭琰聽,鄭琰時不時點評兩句,也讓蕭復禮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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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琰又恢復了原來的工作,依舊是五天進一次宮,上完課從宮中出來的時常會與一些從徐瑩那裡出來的貴婦們遇上了一道出宮。徐瑩的生活過得越發像是一個熱鬧的老太后了,鄭琰已經沒有心力去管了,在想另一件事,這件事需要鄭靖業的支持。
聽說兒又有想法,鄭靖業就知道這丫頭滿復活了,對於兒走出傷痛,鄭靖業只有歡迎。池家水榭,一壺清茶三隻杯子,鄭琰與鄭靖業、顧益純圍坐在桌前。
“有件事,想請阿爹全。”
鄭靖業道:“修橋鋪路的事?那些事你只管放心,我們已經安排好了。賬目不會,也不會擾民失了本意。”
“是另外一件。”
“嗯?”
“經此一事,我方想起來要做些善事積積德。京中原有濟病坊,爲照顧貧苦疾病無所依者。我尋思著,這治病的地方兒有了,是不是辦一收養孤兒的所在?”鄭琰也在反省,穿越這些年,一直威風著沒接過什麼社會底層,竟沒想過這些事兒,直到偶然遇到了棄嬰,纔有了些想法。
鄭靖業皺眉道:“你現在哪有神辦這個?且不說房舍、人手,你要養多人?是一時半會兒鬧著玩呢還是想長長久久地開下去?養到多大就丟開手去?養大了又要怎麼置他們?養作家奴忠僕就不用單設一所在,不作奴僕養,養出來了他們將何去何從?你就一直出錢?你可以這樣做,後來者呢?要從哪裡出這一筆錢?要荒廢嗎?”
顧益純本以這是善舉,想大力支持,等鄭靖業這個專業人士提出了一系列疑問,把贊同的話又咽了回去——心裡還是對鄭琰的想法加以肯定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吾以及人之,”鄭琰想了許久來了這麼一句,“我是想,我可以出錢,作個引子,次後可以把事給朝廷來辦,總比靠我一個人能持久。”
鄭靖業嘆道:“不妥,我若還有二十年時間,必助兒完心願,現在,”搖搖頭,“沒人撐著,前頭又要打仗,朝廷怎麼撥得出這筆錢來?撥出了錢來,怎麼能保證不被貪污?沒有錢,怎麼能夠繼續下去?”
鄭靖業的問題纔是直指核心。
政府有兩個基本職能,一、階級迫職能;二、社會服務職能。即收了保護費就要外抗侵略平盜賊,同時做一些管理工作。在人類社會發展的過程中,後者越來越顯示出其重要,這一變化是與社會生產力的發展相協調的。倉廩實而知禮節,食足而知榮辱。
說直白一點,統治階級吃得足足的了,全社會生活比較富足了,纔會在懲罰職能之外有餘力做善事。整個社會發展也是如此,此時不是沒有富足人家不定期修橋鋪路,又或者一時高興施捨些米糧,再或者路遇個老人賞套壽棺材。
現在社會就發展到了這個階段,不定期的、展現自己仁的事會做,但是把幫助弱勢羣當所有人責任的事,覺悟還沒有這麼高。雖然也有不先賢著書立說鼓吹,朝廷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在京城這樣的大城市裡市個濟病坊,裡面條件還不怎麼地道,是窮人迫不得已的選擇。
集養孤兒這種事兒,還未曾出現,或者說,社會經濟的發展還沒有達到能夠支持這種現象出現的程度。
但是,有些時候、有些事,只有做了才知道能不能,凡事總要有一個開始,發展源於突破。
鄭琰近來憋屈得厲害,就是想任一回,總是束手束腳生活還有什麼趣味?現在迫切地想做這件事:“會有人家想□的,”不孕不育的肯定想,“實在不行,編爲百姓屯田實邊也是出路,我先做著,這些孩子長了,我總死不了,總有事給他們做。養些孩子,費不了幾把米,簡單教些字,會有出路的。賬目公開就行!賬多,又花費了多,一筆一筆記得分明,每季核一次賬……”
鄭琰把能想到的關於孤兒院的要點都說出來了。知道,這個類似於中古時期的時空裡有著類似的仁思想,毫不誇張地說有責任心的讀書人是以全人類的幸福爲己任的。哪怕在鄉村之中,也有照顧鄉鄰的思想。當然,鄭靖業時的親戚是略極品了點,卻也包含著把孤兒寡母分配消化的意思在裡面。
鄭靖業仍然不看好鄭琰這個瘋狂的想法,他看重政策的延續,像鄭琰這樣開始很簡單,但是後續需要很大投與規範作的想法,至需要有政府的政策支持。鄭靖業自己的計劃是明、後年一場大戰,他再掃個尾就要退休了。如果鄭琰是想給什麼人謀個職位,別說一個,就是三個五個,看在他的面子上,或者不用看他的面子只以鄭琰的辦法都能辦到。可政策,難!
不忍心在這個時候打擊兒的積極,鄭靖業在思考一個兩全其的辦法。
顧益純一直在聽,此時道:“阿琰可以先辦著,辦得小一些,試出了果,也好說服衆人。等辦得大了些,就可本上奏。眼下錢也不一定要用國家出,我就願也出些錢盡一份心。要打仗了,恐怕要有孤兒,國家也是要卹的,不如就這樣收了來養,他們大了可以編行伍。小孩子長大了,孩子沒有出路的也可以留下來幫忙照看小孩子嘛!哪怕不,至試了!”顧益純還是有些浪漫主義的想法。
鄭靖業咳嗽一聲:“既然這樣,賬目就更要清爽。”
鄭琰接口道:“每月一公佈,可以查賬!”頓了一頓,“如果這個法子有用,我就上本,請朝廷主持。以前沒有例子,我就做出個例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