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道：“小娘子請講。”

瑤芳空捻了一下手指道：“若是真的生了變故，事有可能變好，也有可能變得更壞。我們只想著，挖出那個賤人，將此事掐滅了，縱不能青史留名，卻保全親友。爲什麼不想一想，真要沒了這麼個人，別生了變故，那個小畜牲提前發了呢？”這件事太蹊蹺，不由得不多想。

張先生：……！！！老先生飛快地道：“你們近期都要走，人有親疏遠近，彭家的人，你就不要多管了。我會留在這裡，能拉就拉一把，要是爲這個再拖累了你們，還不如現在就嚷出去說楚王要謀反，看有幾個信的。令尊寫信給容尚書告過狀來的，容尚書只說，稍安毋躁，事緩則圓。”

瑤芳沉默了，許久，方道：“我想請您幫個忙，我尋件裳，您給拿我爹的印蓋個印子。若是況有變，我就想法子拿著這個上京去。”

張先生道：“若是那樣，帶上俊哥！”

“我省得。對了，家父還在巡視河堤？若有機會，請先生將重繪的地圖，摹一份兒。”記得後來南方又有黨的時候，地圖還是有用的。

張老先生微一笑：“放心。”他，也是這麼想的，只可惜賀敬文兒太小，能弄到的，不過這一縣地圖，還不夠塞牙兒的。不過若是拿去京裡報信兼邀功，也算是聊勝於無了。

用個印對張老先生來說是件很輕鬆的事，不久即辦妥了，還囑咐：“真到那一天，不要拿出整件的裳，將蓋了印的地方撕下來奉上即可。”

“我省得。”

那件蓋了印的裳，賀瑤芳地收了起來，對何媽媽與綠萼特別囑咐：“這個不要，也不許旁人，我要離開這兒了，甭管去哪兒，都得給我帶上。”母倆都習慣了聽的話，何媽媽也不問緣由張口就說：“姐兒放心，一定不人了。”

瑤芳想了想，道：“那你們都跟了我。”真怕出了什麼事兒這倆人不要邊，是不可能爲了這母倆自家人在危險的地方多等的。

母倆不著頭腦，也都答應下來了。

此後，張先生忙進忙出，因楚王病重，世子要定親，附近大小員對王府的事都比較關注——賀敬文除外，他將這事丟給張先生去管了，正合了張先生之意。

這些事都做完，瑤芳也沒了旁的心思，一顆心都在這件事上，越想心思越重，幾乎難以睡。自重生以來，靠著“先知”，雖多波折，也算無往不利。如今一旦與“先知”的事有了出，便是將手裡最大的底牌給廢了，下面如何，聽天由命。

若是旁的事，若可一爭，這等軍國大事，以一人之力，想要翻盤，可能微乎其微。又有彭家姐妹，實在是這輩子的第一個平等的小夥伴，明知道們可能有危險，卻不能提醒，這憋悶之，實是無法訴說。

———————————————倒敘完畢—————————————

瑤芳因有心事，整個冬天都沒打采的，韓燕娘與麗芳都問，也只是說：“這裡比家裡還冷，不想。”因有彭毓這個例子，韓燕娘想興許也是在“貓窩”倒也不強求，只命每日多到院子裡走走，曬曬太纔好，不然會沒胃口。

瑤芳口上答應了，卻懶待，一有功夫就貓在房裡，看那個裝裳的櫃子。韓燕娘看這樣也不是辦法，反正冬天到了，賀敬文又抖抖索索去看疏通河道的工程了，便將接到自己房裡來照顧，一早一晚，將裹顆球，領散步：“我小的時候，就怕自己得太多，吃得多，家裡供不起。你倒好，供得起了，也不多，多吃吃。”

瑤芳忽然想起來，這位繼母大人是能手刃盜賊的俠！要是能有些拳腳功夫，以後活命的機會也大呀！瑤芳拉拉韓燕孃的手：“娘，我要學武藝！”

韓燕娘被逗樂了：“咱們大家閨秀，不興學那個。好好的小閨，練那個做什麼？”小胳膊小兒的，捨不得。

瑤芳仗著韓燕娘疼，便開始放賴，站在那兒不走了，裹得圓滾滾的子還扭來扭去，加強無賴小孩的氣勢：“我要學，我要學嘛～”

韓燕娘一笑，一隻手就將給提了起來：“聽話。”

好兇！

瑤芳閉了。韓燕娘將輕輕放下，牽著的手道：“不鬧啊，咱們去看阿婆。見了阿婆多笑笑，讓開心開心。”

羅老安人覺得自己就像那周公瑾，深悔初時默許了讓兒媳婦出面做惡人，結果不但兒子被拿住了，連自己說的話，在家裡都沒有兒媳婦管用。是以這幾個月都憋悶得在禮佛，也不知道跟菩薩告狀了沒有。

韓燕娘對婆婆還是很恭敬的，可這種態度並不能讓老安人開心一點，瑤芳打疊起神來陪，的角還是耷拉著，顯得屋子裡格外的森。韓燕娘見狀，便領著瑤芳出來了。麗芳見狀，也跟著退了出來。

孃兒仨到了韓燕孃的正房裡，氣氛登時熱烈了起來，麗芳見妹妹除去斗篷還剝掉兩件大裳才出短襖來，笑是個球。瑤芳回一個豬鼻子，笑得更厲害了。韓燕娘笑道：“二姐兒今天倒有神，還要學武呢。”

麗芳聽說了之後，眼睛一亮：“我也要學。”

韓燕娘想了一想，居然同意了！瑤芳瞪大了眼睛：“娘偏心！”韓燕娘一擡手，食指一彎就從瑤芳的鼻樑劃到了鼻尖兒，快得瑤芳眼前只有一道殘影。只聽韓燕娘慢悠悠地道：“你看著就不像是個會打架的人吶。”

【胡說！我三十年前就會在京城跟野孩子幹仗了！】

也許是看氣鼓鼓的樣子好玩，也許是爲了逗，韓燕娘終於鬆了口：“很苦的，要扎馬步。”瑤芳點頭道：“我不怕苦！”真的，有一段的日子還過得不如韓燕娘呢，韓燕孃的親孃只是沒什麼用，卻要跟個惡繼母周旋。箇中滋味，只有其中才能會。

韓燕娘真個姐妹倆每日先扎馬步，練練力氣。用的話兒說就是：“姑娘家兇就兇一點兒，兇好啊，不吃虧。只別像我，太外了，弄得人都知道了。還有，這事萬不許說出去，彭家兩個姐兒也不許說給們，說了，我就不教了。”又說看麗芳像是能掐架的，千萬別人看出厲害來。對瑤芳，就是放牛吃草，願意玩就玩吧，長姐兇，也能護著妹子。

麗芳跟這繼母脾氣越來越投，笑問：“娘這本事，哪裡學來的？”

韓燕娘給正了正拳頭：“是我舅舅。”

麗芳見一臉惆悵，乍著膽子問：“那舅爺？”

“別想岔了，他活得好好兒的呢，不過我嫁過來的時候，他調防了，不在京裡。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兒。”

麗芳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兒：“打聽著人，找就是了。”

韓燕娘道：“也行。你們就別心啦，好好站！做什麼事，不吃苦、不用功，都是做不的。”心裡卻愁，舅舅最恨文士，好好兒的文人都未必能讓舅舅喜歡，何況賀敬文這個呆子？也罷，死馬當活馬醫，彼時是急著葬母親，一時又尋不到舅舅，這才失聯。現在安頓下來了，也是時候聯絡聯絡了。

一回頭，見兩個閨都抖了，笑道：“歇一歇吧，後半晌接著來。”

麗芳姐妹倆，一直將馬步扎到了春正月，也不見韓燕娘教下一步。麗芳姐妹倆明白習武這事兒不宜說出去，也都守口如瓶，這一年的新年，縣衙開宴，一羣小姑娘聚在一嘰嘰喳喳，們也沒有說。

回來卻白天晚上纏著韓燕娘要教打拳。這一日，麗芳又纏著韓燕娘：“這都三個月了，還不行麼？”

韓燕娘心道，本沒想你們練萬人敵，不過是筋骨強健，日後萬一遇到你爹這樣的，還能多個手段而已。這是舅舅當年說的，“不求你做將軍，只要以後能打得過弱書生”。照說，三個月也夠了。正要鬆口答應，外面忽響起了鼓聲。

有人擊鼓，告狀來了！

麗芳頗覺新鮮：“有人擊鼓！”長這麼大還頭一回遇著這樣的事。暫將學武的事扔到一旁，預備明天再磨繼母。現在很想悄悄溜到前面去看。

韓燕娘也有些擔心賀敬文，想起彭娘子新年時候再次發出的提醒：“汪知府，像是要爲難大令。”怕他頭一回審案子審不好，便一手一個閨，領他們去前面廊後呢。

母三人帶著幾個丫環，悄悄到了廊後，聽著堂上念狀紙，聽完了，汗也下來了。

這狀告得很是奇怪。卻是寧鄉一富戶，娶妻某氏，數年未有年出，便以七出之條出之。妻子回家，也是賭氣，旋即嫁了個小商人，丈夫亦謀另娶，傾刻婚。巧了，富戶新妻子生下一子，前妻亦生下一子，只是後妻之子先天殘疾，又聞說前妻所出之子壯可，形容頗類富戶。

富戶父母念，想搶奪這健康的“孫子”。實因這出生的日期……有些微妙。更妙的是，鄉民無事不願意告狀，先請鄉老調解，滴驗親。竟是與兩人皆能相融，兩家以此爭執了起來。

瑤芳背上一冷：悼哀王今年就要死，胡氏就要過來婚了，以朝廷的重視，必會派人來的。此事要是鬧大了，傳到使者耳朵裡，回京當笑話一講……嘿嘿！再者，如果真是汪知府設的套兒，那就肯定還有後手！說不定還有什麼，還不知道要怎麼翻案呢。

罷事小，牽累容家也頂多是丟自家的臉。難的是一旦這般離開此事，闔家命是保下了，卻是無法在叛中“保境安民”，張老先生、賀敬文，都得憋屈死。老先生還好，賀敬文的心，那是真的能氣死的！

有麻煩了……只求親爹別當場就斷案，夫子應該能攔住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