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閑了,也會教他寫字念書,發現謝頗為聰穎,也對算並不排斥,就慢慢帶他一起看帳冊,手把手教他一些。
起初是無心柳,但教了幾天,九爺覺得這學生真好。
教什麼會什麼,還不話,也不反,比白明禹那不的好上太多。
九爺有心讓他們兩個一起學,反正黃明遊閑著,不如讓黃先生帶帶學生,想必一個兩個也差不了太多。
但白明禹一見了謝就開掐——二爺好像剛想明白是這麼回事,惱怒,要不是九爺邊護衛攔著,眼瞅著就要暴起傷人!
張虎威抱著白明禹兩隻胳膊把他提起來,那位小爺還在半空蹬腳,瞪著謝怒道“你這算什麼英雄好漢,謝你給我出來,有種咱倆去院子裡打一架!你來啊!”
謝站在一旁不吭聲。
九爺從外頭回來就瞧見書房飛狗跳的樣子,頭疼道“又怎麼了?”
張虎威拖住一個,一臉為難道“我也不知道,好像倆人做學問,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打起來了,剛才還好好的,黃先生就去了一趟茅房的事兒……”
剛去五谷回之後的黃明遊回來了,瞧見書房裡烏七八糟,桌椅散了不說,連筆墨紙硯都踫掉在地上,他親自留出的題目也被墨弄糊了一片,掉在地上還被踩了腳印,氣得上兩撇細胡子都翹起來,一蹦老高“簡直胡鬧!有辱斯文啊你們!這是怎回事,出來一個給我說清楚!”
謝鋸葫蘆似的不說話,那邊被拖開的白明禹倒是說話,但沒一句好話,盡數人攻擊。
黃明遊氣的夠嗆,讓張虎威捂住白二的,問謝“小謝,平時你最聽話,你說!”
白明禹那邊“唔唔”個不住,拿眼刀殺謝。
謝道“方才先生出去,二爺就跟我說。”
“說什麼?”
“說讓我把手拿開。”
黃明遊沒聽懂,“拿哪兒去?你捂著啥了?”
謝“先生布置的題目,我寫完了,捂著沒給他抄。”
白明禹尋了一個空隙冒頭深吸了一口氣,罵他“呸!你還是不是兄弟,半點義氣都不講!我看你不起!”
黃明遊“……”
剛進門的九爺“……”
青河白家第一次罰了爺,沒罰伴讀,黃明遊拿著戒尺毫不猶豫給了白二兩下,白二要抗議,就聽到主座那邊冷哼了一聲,立刻嚇得起脖子,但瞧著依舊氣鼓鼓的,不甚服氣。
九爺頭疼道“抓二爺回去抄書,張虎威,你親自去盯著,親眼瞧著他抄完一本再放他出大門一步。”
張虎威領命,提著二的領就回去了,白明禹怕是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再來鬧事,他在九爺這邊不敢造次,但除了院子就聽到他嚷著讓張虎威放開他。黃明遊原本只是薄怒,這會兒已怒火中燒,他提了提掛在腰間的要帶,拿著戒尺就追上去。
這麼會功夫,謝已經快把書房收拾好了,九爺回頭就瞧見他家小謝半蹲在地上認真拭墨跡,一言不發,隻默默乾活。
九爺道“你別弄了,讓下面的人進來重新換一塊毯子。”
謝應了,去安頓好了之後,又過來給九爺了一會太,九爺剛覺得有點口,就聽旁邊的人一邊給他按頭一邊小聲道“爺,小廚房燒了滾水,是今兒早上去山上打的清泉,泡茶最好,我去提一壺來?”
九爺拍拍他手,讓他去了。
這幾日他日子過得格外舒坦,像是不用說什麼,邊的小孩就能知道他所求所想,那種契合,無法言說。
一月有兩天假,九爺疼小謝,給他安排在黃明遊那邊的院子住,準他隨時回家探。
這日謝休假,回到東廂房之後就聽見院子裡有水聲,寇姥姥正拎了水桶打水洗服。
謝連忙過去,接過手道“姥姥,我來。”
“沒事,我半桶半桶的來,反正就在自家院子裡提水,方便著呢。”
謝不肯,給打了水,又試了水溫,發現兌了熱水之後才略微放心,北地太冷,剛開春,要是用冷水會長凍瘡。手指在洗服的大木盆裡攪了兩下,忽然覺察出不對,拎起一件皺眉道“姥姥,這不是你的服。”再翻幾下,都不是,隻一個青布單褂是。
寇姥姥道“哦,是小李子的,他還傷著,我幫他洗洗,順把手的事兒。”
謝二話不說,站起來就去了偏房,主房是他們祖孫在住,這些天小李子都一個人住在偏房養傷。
謝“砰”地一聲推開門進去,躺在炕上的人嚇了一跳,瞧見他之後愣了道“謝?你回來了,怎麼了?”
謝拽他下來,小李子剛趿拉著鞋就被謝抓著胳膊到了院子裡,謝把洗盆用腳重重踢了一下,黑著臉道“你自己洗!”
“啊,哦哦!好,我洗,我來洗!”小李子立刻卷起袖子,蹲下來開始洗服,他上穿著的謝的舊服,謝比他高半頭,袖卷起來出胳膊,傷痕還未全退,但已經好了大半,已無大礙。
寇姥姥有些不好意思“這,他還傷著,那盆裡還有我的服呢……”
謝道“他來的時候就一薄戲服,這些服哪兒來的?”
小李子有些怕他,看他一眼囁嚅道“是,是我之前藏在狗裡,前兩日去拿回來的,這是我最後的幾件家當了。”
謝對寇姥姥道“他既能去狗拿服,就能自己洗乾淨。”他把外衫了,遞給寇姥姥道“姥姥你幫我拿進去,我打掃下院子。”
謝脾氣倔,輕易不發脾氣,但真生氣了一時半會也拗不過來。
寇姥姥瞧著他那服上勾破了一點,拿進去給他補了。
謝打掃了院子,又提水灌滿了廚房裡的一大一小兩個水缸,期間未發一言。
小李子期間幾次想跟他搭話,但謝都沒理,只顧埋頭打水。
小李子回去,坐在那老老實實洗服,他總覺得謝那雙眼楮能看穿人心,他就像站在他面前蹦來蹦去的小人,有一種被人看穿心的恥。
謝確實知道他這套把戲。
先賣慘,然後著人底線,一點點試探著討要好,還欺怕。
在戲班裡一點好的都沒學到,這一套倒是練。
小李子在這裡休養了大半個月,上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但他生怕謝和寇姥姥把自己趕出去,謝回來的這天忙裡忙外,不停乾活,試圖表現一下,額頭上都掛了一層薄汗。
還是寇姥姥略微心了下,給了一個臺階,好歹一起坐著吃飯了。
小李子吃飯的時候一直看謝臉,謝夾哪個菜,他就小心避開,隻吃自己眼前的那一盤,吃一點菜,然後大口飯吃。
寇姥姥瞧見謝,滿心滿眼裡就只有自家兒一個人,前兩日謝守夜沒回來住,寇姥姥一天不見都想得慌,問他在府裡好不好。
謝道“好的,九爺邊的先生在教我讀書。”
“很厲害的先生罷?”
“嗯,以前是九爺的老師。”
寇姥姥念了一聲佛,喜笑開“這可真是菩薩保佑,我家兒就算不去學堂,我也放心了,你跟著先生好好學,可要我們買些束去給那位先生送去?”
謝笑了一聲,指了指對面的大院子“不用,先生就住在那呢,您要是想謝謝他,就再做一道小燉山蘑,那天先生聞見味兒一直說香,想嘗嘗又不好意思開口。”
寇姥姥有些驚訝,給對面的黃先生送了小半個月飯菜,也見過那位黃先生,長得五短材,其貌不揚,上還有兩撇老鼠尾胡子,怎麼瞧都不像是飽讀詩書的模樣,倒像是一位明的帳房先生。寇姥姥聽得謝這麼說,更高興了,點頭應下“那好辦,往後一日三餐,我好好給先生做,兒也你悄悄打問一下,黃先生有什麼忌口,咱們提前注意著,也盡盡心意。”
“好。”
小李子在一旁聽得耳熱,羨慕他有一份面差事,也跟著問道“謝,你在白府,那白府……是很面的人家吧?”
“還。”
“他們還招人嗎?”
謝看他一眼。
小李子眨眼看他,“我上也沒本錢,但想討個生活,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介紹我進去?做些掃灑的活計我就知足了。”
謝道“不行,進白府需要中人作保。”
小李子道“那你當我我中人行嗎?”
“我年紀小,算不得中人。”
“那可有認識的……”
“沒有。”
謝拒絕的乾脆利落,一點余地都沒留。
小李子眼眶紅了下,低頭吃飯。
寇姥姥解釋道“這白府可不是普通人家,咱們全青河,也就只能找出這麼一家來,管得極為嚴格。不管是府裡還是鋪子裡的夥計,都是由掌櫃作保,或者和東家很的人中人推薦並作保,才能進去的。兒只是一個小廝,他說話,是做不得數的。”
謝懶得解釋,隻埋頭吃飯。
飯後,寇姥姥端了一些糖糕過來,準備臨走的時候給謝帶上“你上次不是說九爺喜歡搭配著茶水用些點心,這些隻放了許蜂,不太甜,你那些回去給九爺嘗嘗?”
謝答應了一聲,拿木質食盒裝好。
一旁的小李子著糖糕發呆。
謝把這些糖糕都收進盒子放好,準備帶回東院。他放好盒子之後,又從外頭拿了一碗糖糕過來,這些糖糕的形狀沒有放才那些好,那些好的都是特意切好了挑出來的,但它們味道一樣。
謝把這一碗推給小李子,讓他吃。
小李子滿臉通紅,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失態,他常年沒吃過好東西,很容易就養這樣的病,一進來就跟沒出息似的看,沒因為這個被班主打過。有回他聞著燒的味兒不肯走,在班主喝酒的小桌前繞來繞去,被班主打破了,幾掌下去差點破相。
小李子低頭捧著碗慢慢吃,很快眼楮裡就有了淚花。
他抬手用手背抹了一下,又狠命咬了一口裡的糖糕。
很甜。
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