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仿佛一唱一和,令容染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笑容。
看見葉雲瀾眼角眉梢對沈殊流出來的縱容和,更覺得無比刺目。
他和這人這麼多年的誼,難道還比不上這小子待在他邊這十天半個月?
葉雲瀾︰“我還有事要和弟子去辦。容師兄若無它事,便請讓開。”
“近來每次見你,你都說有事要辦。”容染忽然嘆一口氣,“師弟長大了,想要離師兄,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師兄其實很欣。只是……到底有些不舍得。”
“阿瀾,後日你可有空?”他輕聲懇求,“能否與師兄到聽風亭一聚,我帶一壺千花釀來,我們再共飲一回。之後,往事皆消,師兄也再不會糾纏你了。”
葉雲瀾沉默了會,道︰“師兄所言當真?”
容染道︰“當真。你還不信師兄麼?”
葉雲瀾早就想徹底擺容染糾纏,若容染真如他自己所言,此番倒也算是個契機。
他想了想,平靜道。
“那便後日,聽風亭上見。”
待容染離開,沈殊忽然扯了扯葉雲瀾袖,小聲道︰“後日……師尊可以別去嗎?”
“為何?”
沈殊無法跟葉雲瀾說出自己方才對容染的知,悶悶道︰“我不喜歡方才那個師兄。”
“為師也並不喜歡。”葉雲瀾道,“但此番前去,只是為了結過往,省卻更多以後的麻煩。”
“可是……”沈殊眼眸微黯,最後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兩人來到青崖峰頂的務堂。
登記份後,沈殊便領到了一個青雲山門弟子令牌。令牌是青白翡翠,上面有沈殊二字浮雕。
沈殊挲了一下,忽然道︰“不及師尊在劍上為我刻的好看。”
“你呀……”葉雲瀾微微失笑。
自從收徒之後,他的心似乎總是很容易被沈殊牽愉悅。
手了沈殊的頭,“以後你在天宗,就是為師名正言順的弟子了。以前藥廬種種,都不再與你有關。沒有人能再越過為師欺負你。”
“嗯。”沈殊乖巧應道,握了手中令牌。
——懸壺峰。
一群人圍在峰主殿中,主座上坐著一個長相俊的中年男人。
“劉慶手中的回命丹,究竟被他放在了何?”男人沉聲道,“已經整整七日,還沒有審問出來麼?”
“峰主見諒!主要是劉慶那廝走火魔瘋瘋癲癲,一直在胡言語,本審問不到什麼。”一個長老戰戰兢兢地了頭上的汗。
“一群無用之人!”男人拍碎了旁邊的扶手,“繼續去查!藥廬也要給我搜徹底了,不可放過蛛馬跡。”
直到揮散眾人,一簾幕之後,忽有一個白影走出。
“父親息怒。”容染聲開口。
天宗裡人人知道他是棲雲君的親傳弟子,卻有人知道,懸壺峰的峰主,是他的父親。
容峰主看向自家兒子時候,面上怒稍稍減去幾分,卻依舊沒有停止口中咒罵,“呵,之前劉慶那廝出事,我費了許多手段才留他在天宗外門,沒想到還未過幾年,又惹出了這樣大的事,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
“是我無用,沒能找到還神丹,父親才一直需要回命丹為母親續命。”容染將手中儲囊遞給容峰主,“我這裡還有一些靈藥,都予父親取用。”
“你倒還算有心。”容峰主道。
容染道︰“我能夠去見母親一面麼?”
雖如此問,他卻知道父親肯定會拒絕的。
算起來,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見過母親幾面,其中幾次,還都是在母親沉睡昏迷的模樣。
人人都說容夫人病弱,容峰主妻心切,容夫人的房間從來只有容峰主能夠進。
但他還記得小時候偶然一瞥,見到那間常年飄藥香的房間裡,其實有不能與外人述說的。
“這世上有些鳥兒,生來引人注目,濫花心,你想疼惜,就要親自在周圍為築巢,讓離不開你,這樣,才不會遭外界的危險,將心付給你。”
小時他父親曾著他的頭,這樣說過。
而此刻。
容峰主果然道︰“你母親子病弱,病氣怕是會過染到你。不妥。”
容染便笑了笑,不再提這事,隻道︰“父親,我此番來,其實是為了一事。”
“說。”對自己兒子,容峰主向來十分縱容。
“我想要合歡蠱。”
“你要那東西做什麼?”容峰主道,“合歡蠱會讓中蠱者上下蠱之人,心甘願與之.歡,這種蠱蟲極為珍貴,我也隻養有一隻,不能給你。不過,我倒是可以先給你另外一。”
容峰主取出一個瓷瓶,指尖在瓷瓶上輕彈一聲。
“此蠱名為幻蠱,中此蠱之人,會將眼前人幻想為自己所之人,模糊現實幻象,對下蠱者產生。”
容染眸微轉,“還是父親懂我。”
他接過那個小瓷瓶,想要葉雲瀾依偎在他懷裡,仰慕看他的場景,臉上慢慢出一個笑容。
“阿瀾……”他低低喚出在心尖上纏繞許久的名。
——葉雲瀾到的時候,見到容染正在聽風亭裡煮酒。
“阿瀾,你來了。”容染對他微笑,“來,坐。”
待他坐下,容染便道︰“今日風景甚佳。”
他抬頭眺,看見一層朦朧薄霧籠罩遠山,蒼青的天空廣闊浩渺,便道︰“確實。”
“從境出來之後,你總算是願意心平氣和再次和我閑聊了。”容染輕聲嘆息。
葉雲瀾靜靜看著容染。
“容師兄,你約我出來,有什麼要說的,就趁著這一次全部說清。”他道,“我還要回去教導徒弟,並沒有太多時間耗在這裡。”
聽到“徒弟”二字,容染面僵了一瞬,很快便恢復正常,微笑道︰“阿瀾對你那徒弟可真是關心。”
“他是我唯一的徒弟。”葉雲瀾道。
容染定定看著葉雲瀾。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他唯一的師兄啊。
他又想起父親說過的話。
這世間有許多漂亮的鳥兒,生來引人注目,也確實都濫而花心。明明他已經那樣耐心地守護在這人邊,日日守,卻還是讓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畜生了腥。
他想起當時依偎在葉雲瀾旁的年,眼眸幽暗,幾乎製不住心底的嫉妒之火。
煮酒作也加快了幾分。
白霧渺渺升起,模糊了兩人的視線。
濃鬱酒香慢慢充斥石亭。
“阿瀾,你可還記得這千花釀,乃是當年你門時,師兄釀好埋下的,一共九壇。我們約好了每年圓月之時,便開封一壇,我聽你彈琴,我們一起對飲。”
葉雲瀾︰“我已忘了。”
“可我卻還一直記得很清。阿瀾,我那裡的千花釀還有一壇,待來年圓月十五,我可否再請你……”
容染的語氣仿佛有著無限溫繾綣,事已至此,他還是希葉雲瀾回心轉意。
“師兄以後,莫再我阿瀾了。”葉雲瀾冷漠道,“我答應再來與師兄聚此,是要至此之後,師兄與我兩清。”
容染的眼眸終於徹底黯下,“好……師兄依你。”
他斟了一杯酒,推給葉雲瀾,“如師弟所願,喝了這杯酒,我們就兩清。”
“來,師弟,請。”
葉雲瀾淡淡看著手中酒杯一眼,淡的酒在杯中晃。
他並非是不勝酒力之人,往昔也常與魔尊對飲,不曾落過下風。
那人興起之時,喜歡一口一口喂他喝酒,酒順著角落,也不知道是喝了的多,還是浪費的多。
他執起酒杯,抿了一口。
有甜膩的味道和花香繚繞舌尖。
只是他的記憶何等清晰,就算是三百年前看過的書裡一副圖畫,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記得千花釀的味道,本不該這樣甜。
他蹙眉,“你在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聽風亭位於問道坡上,來往弟子許多,他來之前,並沒擔心對方會在這種地方手腳。
卻沒想到容染居然真的這樣膽大,在這裡下藥。
“哪裡有放東西?師弟定然誤會了。”容染無辜道,“不過是一些小小的,助興的小玩意,能夠讓師弟開心。”
葉雲瀾用力閉了閉眼,覺眼前景象慢慢模糊搖晃不定,一躁意從部升起。
容染聲音傳來︰“放心,聽風亭周圍都已經被我布下了陣,沒有人能看得清裡面人在做什麼。”
“師弟只是因為不勝酒力,才在此地歇息一會而已。”
容染溫微笑道。
“沒有關系的。”
——葉雲瀾出門時,沈殊便跟在了這人後。
他始終記著容染上流出的惡念,並不放心。
他早就發現,他的師尊,雖然並不像他平日表現出那樣病弱,但是對很多東西卻並不在意。
尤其是對自己的生命。
他看著那人走進聽風亭之中,然後裡面的景象就再看不清。顯而易見,聽風亭周圍被布置了陣。
他的眼雖能看清陣構,但破解陣需要時間。
沈殊眼眸幽暗。若可以,他更想要直接蠻力破解,但那樣就會暴他所瞞的力量。
但如果事急,也只能那樣做了。
他已做好所有準備,卻忽然見到那結界散,葉雲瀾提著缺影劍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面泛紅暈,但神卻冰冷得教人恐懼。
聽風亭裡,酒杯酒盞破碎了一地,容染抱著被刺傷的手臂,面鐵青。
他剛才想去手踫對方的時候,手臂猝不及防被對方砍了一劍,鮮直流。
他怎麼也想不通,幻蠱居然對葉雲瀾沒用。
怎麼會沒用?
即便葉雲瀾心中真的並無所之人,蠱催生的卻也無可避免,葉雲瀾絕無可能沒有半分反應。
葉雲瀾從聽風亭之中走出。
聽風亭鬧出的靜,吸引了問道坡上很多驚訝疑的目。
沈殊沒有多想,只是趕跑上去,“師尊。”
他握住了對方的手。對方平日冰涼膩的一雙手,此刻竟然炙熱。
葉雲瀾深吸了一口氣,勉強不至於倒下。
他聲音沙啞,“扶我回去。”
沈殊依言聽話,發現葉雲瀾不僅掌心發燙,上每一地方都很燙。
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了葉雲瀾的面之後,也知道此時絕不是問話的時機。
回到竹樓之後,葉雲瀾立即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沈殊想跟進去照料,卻被葉雲瀾拒絕。
他眸深諳,心念急轉,放輕腳步走到竹樓外,來到了那人臥房窗前。
窗臺未修,只是虛虛掩著。
他靠在窗戶邊,約之間聞到了一陣香氣。
並不是平日那人上清冷溫的香。
而是像花朵盛放到極致後,近乎糜爛的香。
帶著一點點的腥。
一點點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