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容醒來的時候是趴著的, 足足好一會兒，才睜開了眼。

一縷淡白的朝過窗棱照到床前，半邊白生生的肩浸在裡, 上麵留著兩個清晰的紅印。

頓時這一夜的形都回到了眼前。悄悄往側瞄去一眼，沒看見男人的影，才坐了起來，一手先了下腰, 輕嘶一聲。

“主起了？”外麵紫瑞的聲音在問。“不用進來伺候。”神容開口攔住, 才發現自己聲音都已有些啞, 低低清一下嗓, 自己手穿。

穿好中, 去拿襦, 赤著腳踩到地，上竟虛了一下, 扶了下床沿。

腰上又酸又沉，昨夜山宗折騰許久，彷彿恨不得渾的力氣都撞上來，不知疲倦一般。

到後來竟不記得是何時睡去的了。

“主真不用伺候？”紫瑞小聲問。

“不用。”神容咬牙腹誹了幾句那男人不知輕重，忍著不適穿好了襦。

紫瑞道“那奴婢去為主備飯來。”

神容聽見走了，回頭看一眼淩的床褥，不臉上微熱，抬手順一下早就散下來的烏發。

這周遭好似到此時都還留著一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等神容走出房門時, 早已是日上三竿了。

那襦還是換掉了, 特地穿了疊領的胡，將領口豎了起來, 好擋著脖子和頸下口上留下的痕跡。

紫瑞跟在後麵道“舍今日一早就在忙，來了許多人。”

神容隨口嗯一聲, 隻當還是來養傷的，心不在焉的，沒放在心上，一路也走得緩慢至極。

到了前院，發現舍大門外似乎有不兵卒在穿梭奔走，約還有不斷前來的馬蹄聲。

庭院一角的門廊下，站著著袍的趙進鐮，似乎是剛剛到的，正稍側著在與人說話。

神容走近了，纔看見站在他側麵束著胡服的黑烈影。

山宗從那兒抬起頭來，一眼就看到上。

神容撞上他黑沉沉的目，頓時就停下腳步，眼神閃了一閃，輕輕移開。

餘似乎瞄見山宗勾起了角，一子邪壞浪氣，不咬，忍不住又在心中悄悄罵他是壞種。

趙進鐮已看到，笑著轉過來說話“郎，真是恭喜了。”

神容這才轉眼看過去“恭喜？”

“是啊，”趙進鐮指一下旁的山宗道“聽崇君說二位已經婚，我今日是被請來為二位證婚的。”

神容頓時朝山宗看去。

他一下，笑意未減“嗯，我請他來的。”

神容朝後看一眼，難怪紫瑞說一早就在忙，難道是因為這個。

紫瑞正意外著，察覺到看來，默默垂頭退遠。

趙進鐮看一眼神容，悄然在山宗跟前走近一步，暗自嘆口氣，低聲道“我自知趙國公府那關是不好過的。”

山宗扯了扯角“那你還應承下來？”

趙進鐮笑著搖了搖頭“幽州此番是虎口險，既然鎮守住了幽州的英雄要請我來證婚，我自然沒什麼好推辭的，權當捨命陪君子好了。”

山宗角愈發揚起，沖他點頭“多謝。”

趙進鐮回頭又看一眼神容，短須，朗聲道“如今幽州城中事多，不能為二位好生辦，隻得等待來日了。周鎮將的檀州軍還需犒勞，我這便先告辭了。”

說著便先行離去了。

神容看他方纔竊竊私語了一陣才走的，往山宗上瞄去，抬手順了下鬢邊發，遮掩了那點不自在“就這樣全讓你給安排了。”

山宗走近，低笑“難道真在山裡拜個天地就完了？先請趙進鐮證婚，也不算無名無分，待幽州事了，全境解了戒備，我會再找機會去長安。”

他自己倒是不介意，反正浪慣了，歷來不在意什麼虛禮，但是長孫家的掌上明珠，沒道理就這樣草草了事，還不想委屈了。

神容心想都到這一步了，就是不去也得去了。隻是沒料到他早計劃著，心裡用，眼睛都彎了彎，抬頭時口中卻輕淡道“如何去，你又不能出幽州。”

“總會有辦法。”山宗說。

神容記起來，與他上次說得一樣，口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篤定。

一個兵卒自大門外快步而來，報“頭兒，能到的都到了。”

“嗯。”山宗看了看神容“跟我來。”

神容見他直往大門而走，緩步跟了過去。

舍大門口安安靜靜。

神容提著擺緩緩邁出去，一抬頭，卻愣了一下。

門階下居然站滿了人，大多是著短打胡外罩甲冑的裝束，有的還帶著傷，是軍所裡的百夫長，還有這附近巡城的兵卒。

大概是因為他們人數太多，舍裡一下容納不下，隻得站在這大門外，卻也快要一直站去大街上了。

胡十一因在這裡養傷，扶著肩在最前頭，旁邊就是張威，都朝大門裡張著。

神容剛出來，所有人忽就肅穆地站直，像是本能一般，盯著斜前方。

山宗站在那裡，朝看了一眼，回頭看著眾人，擺一下手。

廣源從門裡出來，帶著一堆仆從，每個人都捧著大壇的酒，後麵有人摞著碗送來，就在這大門外，挨個倒了酒碗裡，分去給每個人。

胡十一傷得重，不能飲酒，卻也端了一碗在手裡，忍不住問“頭兒這是要乾什麼？”

“犒軍。”山宗自廣源手裡接了一碗酒。

頓時眾人都一片呼聲，自是為了那以退敵的一戰自豪了。

第一碗酒沒喝，山宗帶頭將手裡的酒傾灑在地。

頃刻，所有人也都以酒灑地，敬告戰死的英靈。

酒再滿上，眾人才又重新出得勝後的喜悅。

胡十一端著空碗，眼尖地瞄見那站在後麵的金，又問“就隻是犒軍？”

“自然不止。”山宗端著碗，掃一圈在場的眾人“我來此數載，唯有與你們朝夕相對，平日裡練兵皆是我下屬，上陣殺敵也有了過命的。這幽州沒有我什麼至親，隻剩你們，此後也還要一併出生死，所以今日你們來，順便也見一見我夫人。”

他說著回頭，一手，把神容拉到了旁。

神容頓時挨住了他，尚未回神，下方已經響起此起彼伏的“夫人”。

軍中之聲，分外洪亮，好似整個幽州城都要聽見了一般。

被弄得措手不及，心裡都跳急促起來，抬頭去看旁的男人，他剛好低頭看來一眼，角隻了一，明明沒笑，但看著就是一臉的氣。

有人手中碗剛被倒滿酒，端著朝這裡敬來。

一時間，倒好像是慶賀新婚的喜酒已經飲上了似的。

廣源是最興的那個，當即倒了碗酒送到了神容麵前來，喜滋滋地喚“夫人。”

神容手端住，忍了又忍，臉頰還是不可遏製地紅了，偏生麵上一片鎮定。

山宗仰頭飲盡了那碗酒，下方眾人都還熱鬧著，目幾乎都投在他旁。

他轉頭盯著神容，看猶豫了一下，端著碗隻在邊了一下，就被刺鼻的酒味弄得擰了眉，不一笑，手就接了過來，不偏不倚在過的口沿，仰頭一口喝乾了。

下方又是一陣山呼，這次是有些鬆快的起鬨。

神容看著山宗嚥下酒時滾的結，忽覺臉上好似更燙了。

……

等到門口眾人散去，舍裡纔算恢復安靜。

神容走回門，往後瞄，山宗就在後麵跟著，臉上還有若有似無的笑。

還沒說話，卻見他臉上笑意褪去，目落在了後。

神容下意識轉，就看見一道人影正站在院角裡的一廊柱後，正朝這頭看著。

還是那般蓬著頭發，兩鬢斑白，一臉滄桑，隻不過換了乾凈裳，手鐐腳鐐也除了，看起來沒之前那般駭人了。

是甲辰三，後的院子就是給那幾個重犯養傷的地方。

他盯著山宗看了一會兒，忽然道“恭喜了。”

並未等到回答，他說完就轉又進了那個院子。

胡十一剛好從大門裡回來，看到這邊形，扶著肩走到山宗跟前，直犯嘀咕“頭兒，這群人怎麼回事，還跟你客氣起來了，咱以後真不用鎖他們了？”

山宗還看著那一，忽然說“不鎖，待軍所復原後，把他們八十四人都移軍所。”

胡十一臉一僵，驚撥出聲“啥？要讓他們軍所！他們可不是一般的重犯，是底牢裡的啊！”

連神容都朝他看了過去。

“就這麼定了。”山宗直接下了命令，越過他往前走了。

胡十一張口結舌，撓了撓腦門兒，隻得一閉。

神容看著山宗到了跟前，一麵緩步往前，一麵在心裡想了想，忽就有些明白過來，低聲說“你一定早就有這念頭了。”

山宗沒說話，隻咧了下角，算是預設了。

“等有朝一日盧龍軍不再是忌，或許你就能知曉一切，否則……”

神容不看他一眼“否則什麼？”

山宗笑笑“沒什麼。”

否則就隻能是他死的那天，這就是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