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掌權者都不會允許一個在軍中擁有極重威的人——即使是仰仗老一輩的威,又與自己不是一條心的人留在一手栽培出來的大軍當中的。
“屬下看那世子爺也不是個一點心眼沒有的,前些日子也是不肯去,非得去他悉的犬戎邊境,就是靖國公一手拉拔出來的西北邊軍裡戍邊,昨日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麼藥,竟然同意了。”吳管家著自己脣上的兩撇假鬍子,有些奇怪地道:“難道就是那位千歲王妃去勸了哥哥?”
聽到西涼茉的名字,芳頓了頓,眼底閃過極爲複雜的神,說不上是怨恨還是惆悵,只是有些譏誚地道:“那位千歲王妃,對那大哥哥可不見得有什麼誼在,何況如今忙著自己的封后大典,哪裡還有心思去理會這些?”
吳管家也忍不住搖頭,聲音有些尖利:“那位靖國公家的大小姐也是個讓人捉不的,竟然讓那位捨得那麼在上舍得下那麼大的功夫,在西狄登基之後就向寧王發了文,竟是要讓‘千歲王妃’和親,以換兩國安寧,真是天下之大稽!”
那位爺也不知道怎麼會如此手眼通天,而且膽大包天,竟就在天朝弄了個假貨冒充他自己當起了九千歲,把軍政大權全部都給了西涼茉與寧王。
他自己潛伏在西狄那麼長時間,竟然還了西狄的海冥王,潛伏在西狄先皇百里赫雲邊不算,還得了百里赫雲的青眼,讓他在朝中頗勢力,最後竟然連皇位都‘傳’給了他,當然這期間的腥風雨,自然是不爲外人道也。
但是再藏和掩蓋,那龍家一門七百多口,外帶龍家那麼那多人死得乾乾淨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兒。
而就在百里青全面掌控西狄之後,宣佈帝號真武之後,天朝宮廷裡的‘九千歲’很不巧的狩獵墮馬而死!
舉國舉喪,這麼個實權人‘一死’,頓時引發朝野上下暗流涌,無數野心家蠢蠢,試圖清算倒攻司禮監的,試圖瓜分司禮監勢力的人不知多,試圖推翻小皇帝的,甚至還有把主意打到西涼茉上的。
而就在‘九千歲’骨未寒之時,西狄這位真武新皇便忽然發出文來,要求與天朝聯姻,而這聯姻對象竟直指那‘九千歲孀’——千歲王妃西涼茉。
這位千歲王妃早先九千歲還在的時候,就已經抱病在秋山修養,九千歲出殯的時候,纔有人遠遠地看見一面,只是低著頭,彷彿虛弱不堪,被大羣侍和司禮監的人擁簇著,也沒人看得見的臉。
此後就一直因爲‘傷心過度’而寄住佛堂修養,竟然一副不打算再理會世事的樣子,連和九千歲的兩個‘養子’也已經打發還給了原來的孩子人家,連寧王去探也不肯見。
那模樣全然與當時執掌朝政大權的雷厲風行截然不同,但一樣遭人忌憚。
就這麼一位,忽然又從沉寂中陡然因爲這一紙聯姻書又了風口浪尖上的人。
有人說連續剋死了兩任夫君,是剋夫的,有人說母司晨的,但是更多的人是唏噓嘆,這真武帝撕毀與順帝特使周雲生周大人簽訂的條約,大軍艦船陳兵邊境與水域,說求娶是假,只怕另有謀纔是真的,只拿了這千歲王妃做噱頭。
朝野之中有人可連西涼茉,有人譏諷,有人等著看西涼茉的笑話。
而朝廷上爭論了三日的結果,就是——嫁,把西涼茉這‘寡婦’嫁給西狄的這位真武新皇。
什麼原因呢?
原因就是這位新皇在發出求親書的第七日就突然派了人奇襲北寒關,以勝多,一晝夜就破了靖國公世子在那裡佈置下的兵數萬,直天朝產糧大省象郡!
這等手段和兵悍將,讓人直接明白當初西狄會被攻破邊境,只怕與部高層奪位鬥爭分不開,如今這位真武新皇也和他那位英年早逝的皇侄一樣,奪得帝位之後,轉過頭就整合兵力,臨軍中原了。
就在這樣的形之中,爲漩渦衆人的西涼茉沒發表任何意見,甚至連山門都沒有出,就默默地接了一切的安排。
但是人送出之後,卻未必能換來和平,那戴著黃金戰鬼面的西狄真武新皇在接到人之後,大宴賓客,而在天朝衆人方纔鬆懈下來的幾個月後,邊境卻突然出現了糾紛。
而這一次的糾紛直接再次演變了劇烈的衝突,西狄真武新皇再一次興兵再一次興兵北伐,而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攔住他的腳步。
邊軍大將們除了不敵之外甚至接連倒戈。
一切的一切彷彿暴風驟雨而至,不過一年半的時日,西狄的真武新皇就手執長刀站在了上京的風雨鎮國碑前。
寧王一甲冑,懷抱順帝,在城牆上憤怒地歷數西狄新皇十大罪,書生掛帥,親自領兵與全程戒備準備與西狄新皇帝決一死戰,以殉帝都。
但是西狄新皇帝卻一箭在牆頭,帶去了會面書,要求單獨見一面,寧王自然不肯,又是一番怒斥,但是不知爲何當西狄新皇獨自越過那風雨鎮國碑前,摘下了黃金戰鬼面之後,爲何寧王竟然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同意了會面的要求。
更沒有人知道爲什麼,在西狄新皇與寧王當年親會之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寧王開了城門——投降。
與他之前的義憤填膺形了巨大的反差,甚至爲此背上千古投敵罵名。
至此,兩國一統!
不管還有多顛簸與離,一切都已經有了了結。
“至於爲什麼……。”芳半靠在椅上,看向天邊,削瘦的面容上閃過嘲弄的神。
“那親會的時候發生來了什麼事,不過是因爲——大勢已去,寧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四個字而已,而那個摘下面的西狄真武新皇,讓寧王不得不放下,或者說失去了繼續抵抗的勇氣罷了,因爲那個男人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籠罩在所有人頭上的霾,只不過這一次,他終於不再遮掩那些野心和慾,讓寧王看見了他守護的天朝早就從最初的時候就開始崩壞了。”
吳管家遲疑了片刻:“屬下還是不明白,就算是天朝的衆人知道了那位新皇的真實份是九千歲,但九千歲名不正言不順,雖然武力強大,勢力龐大,卻仍舊是閹人份,脅天子以令諸侯,所以才能令衆人臣服,但是他僞造太監份,於宮中長居,以伺先帝,本就是天下之大不諱,又怎麼會能令朝臣百震服?”
芳閉上眼,脣角的笑意冰涼而譏誚,眉目之間閃過一冷戾:“那是因爲……那個人,雖然和我一樣做過最卑賤的事,讓人最爲不恥,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有誰比流著西狄和天朝兩國嫡的那個男人更理所應當坐在兩國一統皇位上的人呢?老天還真是‘眷顧’他,最高貴和最卑賤的都是他!”
吳管家一呆,只覺得有些東西似乎不該是他應該知道的,只是沉默著,遲疑了片刻,轉了個話題:“是了,大人,如今西狄和天朝都已經不復存在,國號都改爲天極,最近司禮監也不曾有新的消息要追查咱們,爲何我們還要躲在這裡,而從今往後,我們到底要何去何從?”
芳慢慢地搖椅到了窗邊,撥開窗紗,看著窗外不遠繁華的街景,淡淡地道:“先去西南吧,那裡有我答應的某人要完的最後一件事,至於以後……。”
他擡起削瘦的手,擋在眼前,彷彿是有些不堪面前那些熾烈的一般,輕聲道:“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吧。”
說著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咳咳……。”
一邊的吳管家慌忙去取了乾淨的手帕遞過去,又去拿熱的湯藥過來。
芳略略鬆開捂在脣間的帕子,看著帕子上的點點暗紅,疲倦地輕笑。
果然,拜那個男人所賜的傷,還是傷到心脈和肺腑了。
就像自己和他有五分相似的容貌,也因爲脈的空虛,而漸漸衰敗。
他低頭看見自己垂落在上的髮,那曾經如緞子一般的黑髮,如今已經是半灰白了,象徵著他日漸消失的生命力。
記得有人曾贊他容貌如春之,秋日之霧,不想也逃不了春,秋霧的命運,朝散夕死。
不過,有什麼所謂呢。
反正,這個世間,最無常的就是命運。
沒有人能逃得過。
就連那個彷彿是這世間最強大的男人也一樣……那個他最仰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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