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宸小朋友五歲的時候, 妹妹朱瑕和弟弟趙流還沒有出生。
他一出生就封了太子,五歲就搬到了東宮居住, 前后伺候他的宮太監足足有四十多個,但他卻倍寂寞, 因為娘親不住在宮里, 父皇也很多時候不在宮里,除非政務太忙。
他五歲了, 必須要開始接翰林院大學士的授課,也必須離開娘邊開始獨立。
離開娘親邊那天,他揪著娘親的裳哭了半個時辰,直到要和娘親就寢的父皇開始不耐煩為止。“你看, 就該按朕說的,一出生就把他給母帶,哪里來的這麼多事!”
娘就把他摟在懷里,瞪了父皇一眼:“閉!”
他那威風八面, 無人敢駁的父皇就這麼訕訕閉上了。
他用蓮藕一樣的小手圈著娘的脖頸, 小臉著的口。
長寧也心疼, 還這麼小的孩子呢,還這麼依,怎麼就抱進宮里去呢。但是太子畢竟不同于普通的孩子,他以后要做一個賢明的君主,要治理天下, 要使四海升平,百姓富足。他雖然是自己的孩子, 又不只是自己的孩子。
長寧拍了拍孩子的背,叮囑道:“你要記得,外人面前不準喊我娘親……”
“宸哥兒記得。”
“看到外祖父、叔外祖父,還有二舅站在朝上,也不準他們。要等他們給你請安。”
朱宸抬起頭,眨了眨眼睛:“但是娘說長有序,宸哥兒怎麼能讓長輩給我請安呢。”
朱明熾站在旁邊出笑容:“你看我早說了該把他捉進皇宮去。”
長寧不理他,拍了拍他的肩淡淡道:“先是君臣有別,再是長有序。不管是不是對的,你都一定要這麼做。”
“哦。”又乖乖躺下去。“那我想娘了怎麼辦呢?”
長寧告訴他:“娘會每隔兩天來看你,給你講算。”
于是每隔兩天才有的算講堂,就了朱宸小朋友最期待的時候。
他很早就吃了午飯,乖乖地等著,然后穿著正四品服的長寧來了,宮人紛紛行禮喊大人安好。長寧也給朱宸行禮,淡淡地道:“拜見太子殿下。”
朱宸不高興,等下人們退下了,就拉的袖子:“娘親為什麼也要給我行禮?”
他小的心里能察覺到,這是一種疏遠。
長寧笑了笑:“沒有人的時候就不行禮了,把娘給你做的小冊子拿出來。”
長寧在一開始生下朱宸之后,就想過怎麼教育他。躊躇滿志地想教出一代千古明君。
華夏在明亡后經歷了近四百年的異族統治和近代屈辱。任何人都不想看到這段歷史重演。
制了一些小冊子,教朱宸一些理論知識。至以后別被煉丹的士給騙了。
朱明熾偶爾理完朝事,就過來聽長寧授課。
“……天地該是什麼樣的呢,渾天如子。天圓如彈丸,地如子中黃,孤居于天,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猶殼之裹黃。”長寧按著冊子給他講。
說起這個其實長寧也很驚訝,一直以為,古人是按照天圓地方在理解世界,實則當略長大一些,開始看很多古書就發現,古人其實很早就意識到天圓地方是個錯誤的觀念,并且提出了很接近真實的理論。張衡《渾天儀注》里就提出了子論。就連天狗食日一說,古人也很早就發現了真相,唐朝時書籍《開元占經卷九引》里有言:日蝕者,月往蔽之。
不過這些理論都是假說,沒有為普世的世界觀。
最讓長寧驚訝的大概就是有次,和朱明熾一起去皇家藏書閣,在一本游記中發現了一張世界地圖的雛形。雖然很糙,但已經能夠大概看出七大洲八大洋的樣子了,非常震驚,問起朱明熾這個地圖的事,他輕描淡寫地告訴:是一個傳教士和欽天監的大臣一起繪制的。并且把這本游記和地圖一起送給了。
于是這個地圖也是長寧給朱宸授課的依據。
朱宸小朋友畢竟還小,但是父母都極為聰明,他也不差,大概地就理解了娘親說的意思。娘親所講的東西跟翰林院的學士講的完全不同,他們講四書五經,講帝王。偏講些旁門左道,只是朱宸也很興趣,至比三字經興趣多了。
他很快就提出了第一個問題:“娘親,要是地是一個球的話,那人走到了地的邊上不會掉下去嗎?”
長寧一聽就頭疼了,這涉及到了理,不是不能解釋,而是解釋又要牽扯出一大堆更多的問題。
“你先記住就是了。”
朱宸小朋友乖乖地哦了一聲,又問:“娘親,我聽母說,月亮上住著嫦娥,是嗎?”他有一點點期待的樣子。
“……月亮上不會有人的。”
“為什麼?”
“……這也先記住吧。”
“哦……”朱宸乖乖記住。
朱明熾聽了會兒授課,匪夷所思。晚上著問長寧:“……我當你專心科舉,從不讀閑書呢,你哪兒來的這麼多七八糟的東西?”
長寧道:“我書看得多,當然知道了。”
朱明熾覺得是在笑自己讀書,冷笑一聲,那晚就把來回了好幾遍,第二天趙大人抱病沒有上朝。
但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朱宸小朋友六歲那年,娘親給他添了個弟弟。父皇說這個弟弟是要繼承趙家香火的,所以就養在娘邊,由娘親自教導。
弟弟滿月的時候,父親帶他去趙家看弟弟。
皺的小猴子躺在母親懷里,外祖母在逗他玩,朱宸趴在小床邊,覺得自己不喜歡弟弟。
其實他更喜歡趙家,外祖父早已知道了他的份,當朝皇太子竟然是他的外孫,一開始很震驚,直到婿皇上親自召他過去,跟他說了和長寧的事。
作為一個小小的工部主事,想見皇上比登天還難,卻不想有天能和皇上坐在一起,皇上還很熱地和他閑談,問他有沒有什麼缺的。
趙承義覺得自己這輩子也算是風過了。
對皇太子外孫,那還用說的,在趙家全府上下寵著他,要什麼給什麼,現在趙承義的房里都放著外孫玩的木馬、撥浪鼓和風箏。朱宸當然喜歡這里了,下人們對他尊敬而不失親切,而且門風又清正,太爺爺那里還總是會攢下很多好吃的給他。幾個舅舅會帶他騎馬馬。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不高興。
他悶悶地跑到□□父那里去玩。
□□父已經很老了,滿面的皺紋,坐在搖椅上慢慢搖,凝神看著窗外……
“宸哥兒來啦!”不同于外祖父,□□父不知道他的份,每次看到他,都笑瞇瞇地,“快快,把那盤荷花端來給我太孫兒吃!”
“□□父,”宸哥兒抓著他的手,“您還好嗎?”
□□父眼睛不大行了,看不清楚他的表,著他的背說:“太孫兒去哪里啦?我怎麼好久沒有看到你了。你父親給你抱了弟弟回來,你可知道?”
朱宸卻越聽越難過,靠著扶手哭了,他覺得趙家以后就不是他的了。
弟弟兩歲那年,□□父病沒了。朱宸又哭了很久,父皇看到他一邊寫字一邊眼淚就說:“你都八歲了,男兒流不流淚,不許哭了。”娘親也回去戴孝了,父皇沒得人陪,就過來陪他讀書。
父皇說了之后朱宸就不哭了,但他也不理父皇。他覺得父皇真的好兇,難怪娘總是不搭理他。娘越不搭理他,他心就越不好,然后就越兇,惡循環。
“好了好了。”看大兒子跟賭氣一樣,朱明熾還是了他的頭,“跟你娘一個脾氣,父皇跟你說,你□□父給你留了東西的,快不要難過了。”
□□父留給他的東西是他生平常用的硯臺,已經陪了他四十年了。朱宸很珍惜地把硯臺放在自己的書桌上,不時地就看看。
有了弟弟之后娘親的力就要分散一些到弟弟上,弟弟隨趙姓,是趙家的嫡房長子,單名一個流字。娘說流如水不絕,希弟弟比哥哥更活潑些。弟弟果然不出所料,從小膽大心思,笑嘻嘻又甜,哄得長輩都喜歡他。
弟弟五歲的時候,第一次隨娘親進宮來看他,東宮金碧輝煌,婢千百,他轉了一圈后很不興趣地跑去跟娘親說:“娘我們回去吧,這里一點都不好玩!”。
“乖,去喊你哥哥一聲再說。”娘親他的頭。
弟弟才不愿地到他面前喊了聲哥哥。
朱宸淡淡地點頭,他心想弟弟說得不錯,兩兄弟雖然格完全不同,喜好卻一致的可怕,宮里冷冰冰的,就像牢籠一般,怎麼比得上趙府有趣。就連父皇都不喜歡這金碧輝煌,三天兩頭的出去跟母親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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