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循著別院的夾道往外走的時候,卻突然聽到有人在后。
“薛四姑娘。”
元瑾眉頭微皺,這聲音略有些耳。回過頭,果然看到衛衡站在一株柳樹下,他穿著件月白的細布直裰,玉樹臨風,年俊秀。
角略抿,淡淡地道:“衛三公子有事?”
衛衡頓了頓,似乎在想怎麼開口,“那日……我胞姐的事我聽說了,我不知道會那樣說你。”
元瑾聽到這里似乎覺得好笑,慢慢走近,抬頭看著衛衡。
“相比起你姐姐,我更不喜歡你舅舅那番話。”元瑾說,“衛三公子既今日住我,我不妨把話同你說明白,我現在并不喜歡你。你若是有空的話,能否把這些話告訴他們一聲?”
“你……”衛衡卻盯著說,“你之前不是說……”
之前不是,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麼?
“之前說什麼都不要了,今日起我和衛三公子再無干系,所以你也不必為此憂慮了。”元瑾說完,看了眼旁邊的湘妃竹林叢,不想和他多說,便隨之離開了。
衛衡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其實元瑾并未做過癡纏他的事。這幾日更是對他極為冷淡,雖都在別院,卻連在他面前面都沒有。所以聽到衛顯蘭那般說,他才又愧又著急,分明是想讓別誤會的,可看到今日的模樣,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旁邊傳來個說話的聲音:“三哥原是在等啊!”
衛衡回過頭,看到一個藍袍年從湘妃竹叢中走出來,他生了對細長眸,皮白皙,笑容懶洋洋的。
衛衡一看是他,問道:“你方才一直跟在我后?”
“你學箭的時候就心神不寧,我便想知道你出來干什麼了。”衛襄笑著說,“不是我說你三哥,人家追著你的時候不喜歡,不追了又何必在意呢!”
衛衡皺了皺眉,并沒有辯解這個問題,叮囑他,“方才的事你不要說出去。”說罷他也離開了。
只剩衛襄站在原地,看著元瑾離開的方向。
方才那姑娘分明發現他了,卻一直沒說。此人倒是有幾分厲害啊。
朱槙坐在長案后面寫字,室一片沉寂。
他面無表,這讓旁伺候的人大氣都不敢。
靖王殿下便是那種,平日貌似好說話,但當真惹怒了他,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人。
門扇開了,定國公走了進來。他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才走上前來拱手道:“殿下找我何事?”
朱槙略抬起頭,擱下筆后從仆人的托盤中拿帕子手。隨后問:“找你來是要問問,襖兒都司部的輿圖,你當真覺得沒有問題?”
“這……”定國公一個遲疑,“都勘測了這麼久,自然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朱槙冷笑,從案上拿起本冊子,丟到了定國公前:“你給我看了再說話!”
定國公也見他這麼生氣,撿起冊子一看,頓時心跳加速,手心冒汗。這是榆林衛發來的保,他們在襖兒都司綠洲被人襲,幸虧早有防備,才沒有出現傷亡。只是攻擊襖兒都司部的計劃還是落空了。
“殿下,這……!”定國公也深知辯解的話不能再說,僵持半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若不是我早已做了應對,你現在就該回京城,跟皇上請罪了!”朱槙冷冰道。
越看那冊中的描述,定國公越發覺事的嚴重,他臉發白:“是我的過錯,竟未發現那輿圖有重大失誤!幸虧有殿下在,否則我便是削也難洗刷罪責了!”
見他久不說話,也知道自己錯了。朱槙也略微松了些氣。
他喝了口茶,緩和了些語氣:“行了,既然軍隊沒有傷亡,便也不追究了,你自行領三千兩銀子的罰吧。襖兒都司地形極難勘測,倒也不能全怪你。我會給你四十個錦衛。你帶人重新勘測一遍。”
定國公十分激,千恩萬謝領命退下。
他退下之后,外頭進來個人,跪下通稟道:“殿下,上次那位姑娘又來了,屬下不知該不該攔……”
朱槙想了想道:“不用攔。”這次襖兒都司部的事,還正是因為那天那番話,才沒有出現傷亡,他還欠個人。
他去了上次那間書房。等他到的時候,元瑾已經在書房里等他了。
正在烹茶。水壺的水咕嚕嚕地冒泡了,提起懸梁,先燙一遍茶杯。再過一道茶,第二遍清亮的茶湯才倒杯中。
綢一般的長發至口,垂下頭,長睫覆著眼眸。
聽到靜,元瑾才抬頭看,笑道:“陳先生回來了。”
放下茶壺,出手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走,“我烹的茶,您嘗嘗?”
朱槙坐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先不說他對六安瓜片的覺如何,方才看那一套作行云流水,有幾分模樣,還以為是個懂茶的。沒想茶湯一口,他就立刻知道這茶水過熱,茶味不夠悠久。
元瑾等他喝了,才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他放下了茶杯,看期待的看著自己,只能說:“……好茶。”
“那我以后常給你帶。”元瑾就道。
朱槙的笑容略僵片刻,往后靠在圈椅上,繼續笑著說:“這也太麻煩你了,送這一次就夠了吧。”
“不用客氣,我看您生活……清凈的,往后缺什麼告訴我一聲就行。”元瑾拿出了給他帶的茶葉和銀子,“這銀子你收下吧。”
指頭挑開紅紙給他看,于是他看到了三顆小小的銀錠。
朱槙道:“你這是做什麼?”
“自然是上次的謝禮,先生不會嫌吧。”元瑾說。
朱槙只能道:“不會……你家中也不算富裕,何必周濟我。這三兩銀子還是拿回去吧。”
這人怎的有這樣的傲骨,到眼前的銀子都不要,難怪這麼窮。
元瑾勸他:“你現在住在寺廟中,不知道外頭柴米油鹽貴,但等你將來要用銀子的時候,銀子便是救命錢。不必推辭。我如今也是經歷了一番世事,才知道銀子的寶貴。”
朱槙想再推遲,卻實在是推遲不過一心覺得他很窮的元瑾,他只能收下了這……三兩銀子。然后說:“你既這般大方。若是有什麼所求,也可以告訴我,我會盡量幫你解決。”
他做出了怎樣的承諾,元瑾并不知道。
其實現在可以輕易地向他要求幾萬兩銀子,甚至給父親求個四品的位。
這些,朱槙都不會拒絕的,這對他來說只是小事而已。
自然了,元瑾并沒有想到這上面去,坐直了,想了想說:“萬事都瞞不過先生,我今日來找你,的確是有個事想請教你。”
果然,又是烹茶又是送東西的,必是有事相求。
朱槙笑了笑:“你說吧,但凡我能幫得上忙。”
元瑾問他:“您既是幕僚出,可知道西寧戰役?”
他聽到這四個字,眼睛微瞇,似乎有些意外:“……你為何問這個?”
元瑾就從袖中拿出一張圖展開,以小杯住了邊角,道:“這張是西寧地域的輿圖。我想同您請教,西寧戰役當中,靖王采用的是何種戰打法,當時土默特部兵力多于靖王,且實力強橫,他是怎麼贏的?我看輿圖,卻怎麼也和書上說的對不上。”
元瑾說完之后,久久沒聽到他說話。就問他:“……怎麼,您對這個戰役不?”
“你問這個做什麼?”朱槙卻沒有回答,而是又問了一次。
元瑾道:“我自有用。”
朱槙卻看著很久。
雖然是一個姑娘家,也不大可能是邊疆部族派來的探子。但是他生多疑,上次說到輿圖的事,他就有所疑,這次又問道了西寧戰役,勢必讓他更警覺了。
他笑了笑,“但你還是得告訴我才行。”
元瑾只能說:“我弟弟在學兵法,有些實例弄不明白。先生可不要誤會了我,我一個小子,也不可能拿這個做什麼。”
他聽了的解釋停頓片刻,若真的份有什麼不對,上次輿圖的事,應該也不會幫他了。
靖王倒也沒有繼續問。而是看了眼的輿圖,道:“你稍等。”
隨即他站起,走到書案旁拿了筆墨過來。以筆蘸墨,在的輿圖上勾畫了幾筆。
“這幾是錯的。”朱槙的語氣和緩而清晰,講的卻是絕對的軍事機,事實上,流傳在外的輿圖很有全對的,也怕是被敵方收集利用。而對他來說,這是再悉不過的輿圖,他能輕易地看出其中的錯誤。
“此的標注這樣才對。”他看到還在圖上寫了地勢高低的標注,只是有些地方不準確,便又將圖中的錯誤一一的糾正了過來。
此刻元瑾看著他手底下的筆跡,卻有些似曾相識之,仿佛覺得這樣的字跡在哪里見過,這樣的覺一瞬而逝,并沒有抓住。
元瑾湊過來一看,果然他這幾筆才是對的。抬頭,無意地撞到他也看下來,兩人對視片刻,他才低聲問:“這下看明白了嗎?”
“明白了。”元瑾頷首,坐了回去。
朱槙筆尖一停,方才湊得太近,看著那雙純澈平靜的眼眸,竟不知為何有些異樣。
他又覺得荒唐,不過是個小姑娘罷了。
朱槙就繼續道:“那你跟我說一遍,你是如何看這場戰役的。”
元瑾便將自己理解的說了一遍,本就是極聰慧的人,竟能講的八九不離十。等說完,元瑾又跟他說:“我還想問問先生,倘若如今我是土默特部的首領,在當時的景下,我該如何打敗靖王呢?”
朱槙聽到這里又是一笑。
若問旁人,旁人還當真無法給解決這個問題。
“你若是土默特部首領,當時正吹西北風,可以火箭燒靖王的軍營,他必無還手之力。”朱槙喝了口茶道。
元瑾便說:“靖王難道不會為了防止這樣的況,將軍營駐扎得更遠些麼?”
“不會。”朱槙搖頭道,“駐扎得再遠一些,就趕不上供給了。當時寧夏衛已經不能再拖了,他想三日取勝,所以必須冒險一擊。賭的不過是對方沒有足夠多的箭簇罷了,畢竟土默特部是蠻荒之地。”
元瑾聽了卻眉頭微皺:“你怎知他想三日取勝?”
元瑾覺得自己還是極為了解靖王的,畢竟是曾經試圖瓦解他數年,雖然并沒有功。這個男人當真是能忍能謀略,不介意用任何方法達到他的目的。有時候狠起來,又百十倍的勝過別人的兇狠殘暴。
朱槙頓了片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說:“……我猜的。”
“這如何能做無端猜測。”元瑾覺得他不太嚴謹。
朱槙只能笑了笑說:“好吧,你若覺得不好,不要便是了。”
元瑾雖然那般說,卻也覺得他說的是可行的。這幕僚當真是才思敏捷,只做個幕僚卻是屈才了。
“罷了,今日謝過陳先生了,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元瑾站起來,又指了指茶葉罐,笑道,“下次來若先生喝完了,我再給您裝點來吧。”
“好。”朱槙笑著看纖細的影走遠。
下屬走了進來,行禮問道:“殿下,茶葉罐送回來了,可要加上新茶葉?”
“不用。”朱槙道,“先喝著這個吧。”
等殿下離開后,下屬便好奇地打開聞了聞。
這不是……六安瓜片麼。
殿下什麼時候喜歡喝這樣常見的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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