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梓瑕為這麼不加掩飾的理由而愣住了,許久才說:“或許……王爺該慎重一點?”
“你錯了,這才是最慎重的選擇。反正家世與品格德行之類的都已經有人替我選擇過,那麼我自己,就只需要選擇一個看著最順眼的就行,你覺得呢?”
也只能說:“恭喜王爺覓得佳偶。”
他手到面前,一言不發。
黃梓瑕一時還不知道他要什麼,轉頭看見王若已經在們的指引下到后堂來了,才恍然大悟。
前殿傳來一陣小小的喧嘩,原來是岐樂郡主見王若起隨宮到后殿去,顯然明白了李舒白的選擇,手中的杯盞一,一盞溫熱的湯就澆到了旁劉太傅兒的上。
趕抓著自己的帕子給劉姑娘拭著,一邊說:“哎呀,一不小心就……”話未說完,眼圈忽然一紅就說不下去了,眼看著淚水就要漫出來,死咬著下一轉頭,搶過后宮手中的玉盆,假裝漱口,生生將眼淚忍下去。
黃梓瑕也無暇管了,匆匆將自己手中的錦盒打開,取出那一枝綺琉璃到李舒白的手中。
王若臉頰低垂,雙頰泛著微微的紅暈,走到李舒白的面前。
近看來,年紀不過十六七歲,上繡滿的海棠花,鵝黃的披帛云紋繁復,頭上金釵六行,步搖垂垂,瓔珞寶。但這麼艷麗華的飾,反而顯得略微稚,有一種不解世事的爛熳。
一步步走來,怯地低頭,不敢看人。
李舒白待走到自己面前,將手中的牡丹花遞給,聲音也終于出一種應有的溫:“你王若?”
猛地一,仿佛如遭雷擊。黃梓瑕看到握自己的手,然后,震驚而激地抬起頭,仰向李舒白。的眼中,迅速地凝聚起一層薄薄的水汽,整個人仿佛陷恍惚,微微輕,手地抓著自己的領口,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黃梓瑕瞥了李舒白一眼。蓬萊殿位于高臺,他站在后殿的窗邊,日從外斜進來,照得他一徹,就像琉璃珠玉堆砌的神子天人一般。他手中的緋牡丹灼灼盛放,卻無法奪走他一一毫的彩,反而越發顯得他風神如玉,俊無儔。
黃梓瑕在心里想,看起來,就算不讓人一見傾心,也至應該不會嚇到孩子才是。
李舒白顯然也察覺到了王若明顯奇異的反應,微微皺起眉。
王若這才覺到了自己異樣的緒,抬起雙手,掩住自己的雙,慌得結結的:“夔王爺……真的……真的是你。”
李舒白微一揚眉,并沒有說話。
“我……我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幸運,所以,所以今日這麼失態,請王爺原諒我……”語無倫次地說著,整個人手足無措,仰頭見李舒白沒有反應,頓時眼中淚粼粼,眼看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李舒白并沒說話,但臉上的神顯然和緩了許多,他將自己手中的綺琉璃遞給,說:“無妨,我想你日常在家中嫻靜安,必定不適應這樣的環境,是我擅自將你驚了。”
王若含淚點頭微笑,向他深深襝衽為禮,然后雙手捧過那枝綺琉璃,將花朵抱在懷中,面容暈紅如初綻的海棠。
“那個王若,你覺得如何?”
在回程的馬車上,李舒白問黃梓瑕。
黃梓瑕遲疑了一下,才說:“我只是王府小宦,不敢妄議準王妃。”
李舒白置若罔聞,將車上那個小小的琉璃瓶拿起,凝視著里面緩慢游的紅魚,本連反駁都懶得。
黃梓瑕只好說:“似乎有問題。”
“似乎?”他用手指輕彈著琉璃瓶壁,口氣平淡,“在未見到我的時候,那種輕松與從容是絕對發自真心的——本就不在意是不是會被我選中為王妃。”
“然而在被請進來,見到您的面之后,卻完全變了,那種震驚與喜悅,太過于強烈,反倒不像真的。”
“嗯。”李舒白點頭,目終于從那條魚的上轉移到的上,“還有,在離開蓬萊殿的時候,我與換了庚帖,在那上面,我發現了一些讓人在意的地方。”
他從車上小幾的屜中取出一張紅箋,按在小幾上,推到面前。
黃梓瑕取過,看著上面的字樣。
瑯琊王家分支第四房王若,大中十四年閏十月三十日卯時二刻生。父王衷,母姜氏,兄長王嘉,王許,弟王賦。
不過寥寥數字。看了,在心中算了一算,便將紅箋呈還給他,說:“這庚帖是假的。”
他微微頷首:“你也看出來了?”
“嗯。大中十四年的閏十月,只有二十九日,沒有三十。”
李舒白終于揚了一下角,說:“不錯。”
“這日子可以推算出來,可見這造假有點陋。”說著,又看了那庚帖,說,“閏字稍小,按照一般庚帖寫法,年月之間該有空格,但這里卻沒有,顯然是后加上去的‘閏’字,這個我倒不知是為什麼。”
“因為十月三十,是我娘的忌日,不祥。”他淡淡地說。
點頭:“所以,為了避免這一點,臨時修改了一下,意圖僥幸過關。”
“理上說得過去,但是按照程序來說,疑點更多。”他將手指按在那張紅箋上,神冰冷,“生辰庚帖是要先給太史令推算演合過的,若他看到的是十月三十,定然會提出是我母妃的忌辰,不可選,那麼即使有人幫造假,也定然不會這麼草草修改,以致出了大錯。若當時呈上去就是閏十月三十,那麼太史令在推定各個候選子的生辰兇吉,便立即會發現那一日不存在,更不可能令這份庚帖出現在我面前。”
“所以,這個王若,可能原先本不在候選人中,也沒有經過審核,卻最后站在了我的面前。”黃梓瑕猜測說,“也許是因為是皇后的族妹,所以皇后特意讓繞過所有煩瑣程序,便捷行事。”
“或許。不過這個王若本,我倒不擔心,不過是個棋子而已。我在意的是,是誰將送到我面前,背后藏的是什麼。”李舒白沉許久,終于還是緩緩地說,“或許,草蛇灰線,這一次的選妃,與我當年拿到的那一張符咒有極大關聯。”
黃梓瑕點頭,回想著王若見李舒白時那震驚的神、怯面容上含淚的微笑。為一個子,總覺得那,遠遠不是棋子所能擁有的。但是什麼,如今也說不準。
李舒白見沉默思索,邊說說:“看來,關于我立妃的事,你要面對的局面,要復雜得多。”
“越復雜的,就會泄越多的,讓我們抓住更多的線頭,所以,復雜不是壞事。”黃梓瑕說。
李舒白凝視著,的臉上并無半猶疑,沉寂而平靜,這是一種充分了解自己的能力而不自覺散發出來的自信,無論旁人如何都無法質疑。他覺得心里有一點地方在微微跳,讓他不由自主地不敢正視,只能轉而掩飾地掀起車簾,往后看了一看。
選妃已經結束,閨秀們各回各家,一眾車馬離了大明宮,正走長安城。
去年的荒草依然在道旁,今年的新草只有兩三寸長,漫山枯黃中夾雜著斑駁的綠,風吹來的時候,一層灰黃一層綠,緩緩變幻。
跟在他們后面的,正是瑯琊王家的馬車,一個老仆趕著兩匹壯健的雜馬,不疾不徐。
他放下車簾,說,“王家的馬車,就在后面。”
黃梓瑕想了想,站起來打開車門,說:“等到了前面路口,我先下去。”
“急什麼,我又沒限定時間。”
“我當然急,早一天能回蜀地都好!”說著,眼看已經到了路口,趁著馬車拐彎時減速,跳了下去。
李舒白隔簾看去,見一個趔趄就站住了子,便低頭顧自看手中的小紅魚去了。
黃梓瑕看著夔王府的馬車向永嘉坊而去,而則轉而向安興坊而去。
王家的馬車果然緩緩在旁停下來,車上有個中年婦人掀起車簾,問:“你不是夔王爺邊伺候的那個小宦嗎?這是要往哪里去?”
抬頭對笑道:“多謝大娘關心,我要去西市買點東西。”
婦人回頭和車上人說了幾句,便笑道:“我們到德坊,正在西市旁邊。若小公公不嫌棄的話,正好可以帶你一程,不知意下如何?”
黃梓瑕推辭道:“不好吧,怎麼可以與貴人同車……”
“哎呀,以后就是一家人,你在王爺邊伺候的,我們見面的機會可多呢。”那婦人開門笑得眉眼彎彎,一副可親模樣,不由分說就開了車門,讓上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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