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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圖塔》 第43章 自悲涼

出得門來,心大好。音樓的太妃份一揭穿,杭州是呆不下去了,恰好這里的買賣談得有了,余下便是船運和供貨。金陵原是大鄴故都,秦淮河畔的船塢媲福建船塢,肖鐸一向對造船頗看重,不是緣于大鄴的水師加固,也因為東廠在工部了一腳,采買建造,中間環節利潤可觀。這年月,放著現機會不往腰包里攬財的是傻瓜,太監財嘛,肖鐸也是一樣。算算日子到了該結賬的時候了,工部給的賬冊子人信不實,還是親自去船塢瞧一瞧的好。

“明早就,別聲張,免得又鬧出大靜來,沒那力氣應酬。”他坐在轎子里囑咐,想了想又道,“另備幾條小船,你和二檔頭帶幾個人跟我走,余下的人仍舊乘寶船,沿途員一概免見,到了金陵再匯合。”

云尉在轎外應個是,略頓了下才問:“步家的事就算過去了麼?步家老大對督主無禮,剛才那勢一刀下去也是尋常,但礙于娘娘的面子不敢輕舉妄,還得請督主給個示下。”

說無禮,其實也就是一句話,換了平常人,誰沒個呲達的時候?但是肖鐸不一樣,自負慣了的主兒,在外不得半點怠慢。所以步家老大出言不遜,在東廠的人聽來就是出戰的畫角響了,腰間雙刀隨時準備出鞘。

肖鐸倚著轎圍子珠串上的佛頭塔,并沒有太大的緒起伏,只道:“娘娘子善,了再多的氣也不愿意要他們的命,真刀真槍未免難看。步馭魯也夠的了,南苑王府都知道步音閣是嫡扎在那些妾和通房堆里還能抬得起頭來麼?原本想掏錢消災,沒曾想皇上早知道了,這下子花了冤枉錢,沒準兒就此氣得臥床不起了。剩下的那幾個兒子……你去知會他們供職的衙門,讓他們賦閑在家也就是了,畢竟是太妃的娘家人麼,整治得太出格了不好看。”

說漂亮話的病是改不了了,把人家弄得犬不寧,還一副放了恩典手下留的好心模樣。云尉他們在他跟前當了四五年的差,對他的癖好見怪不怪,笑著應承道:“沒了錢又丟了,步老頭這回只有指宇文良時看在翁婿的面子上接濟他了。”

肖鐸哼道:“宇文良時是什麼人?一個侍妾哪里放在眼里!步馭魯想在他面前以岳丈自詡,早著呢!”

正說得興起,云尉抬頭見容奇迎面來了,料著有事,便往轎通傳了聲。肖鐸低頭膝瀾,金銀上去有些扎手,松了的一個線頭在指尖盤弄了好久,只聽容奇隔簾道:“督主,閆監那頭有書信傳來,說京里出了樁狐妖案,有個姓趙的生意人在蜀地做買賣,路上遇見了個絕世人,心大起便收了房。帶回府后第二天闔府的人死了個,順天府派仵作驗尸,奇在居然連一傷痕都找不著。眾人皆亡,那人卻不見了蹤影。后來打更的常看見半夜里有子在外游,城里又接二連三死了好幾個人,如今人心惶惶,老百姓天不黑全關門閉戶,一到點燈時候整個京畿就了座死城。皇上命西廠查辦,于尊這人您是知道的,說話不留后路,滿應承下來,對皇上立了軍令狀,三個月必定把案子破了。監的意思是,咱們東廠在這事上要不要手?如果先西廠一步把案子拿下,皇上勢必對東廠另眼相看。”

肖鐸聽了汗巾掖了掖鼻子,“他西廠是個什麼東西?想來同東廠分庭抗禮?做他的大頭夢!我要的不是皇上另眼相看,要的是為他的左膀右臂!你給閆蓀瑯回個信兒,讓他靜觀其變。要的時候人假扮狐妖外頭晃一圈,多死幾個人無妨,事鬧得越大越好,于尊去破。那廝是新上任,正忙著建功立業呢!各多點幾把火,三個月夠他焦頭爛額的了。等三月期滿隨意丟個餌他叼著上前結案去。”他點著膝頭笑起來,“要是哪天狐妖溜達進了宮,在皇上窗外對月詩,不知道于尊和他的西廠是個什麼下場。”

那笑聲恍如金石相撞,轎外的人立刻會了意,容奇道是,看了云尉一眼俯首領命去了。

回到鹿鳴蒹葭讓曹春盎收拾行李,帶的東西不多,幾件換洗裳和細就足夠了。大件兒底下人運上寶船,這回是兵分兩路,他這個欽差難得也微服一回,要的是早在京里就答應音樓夜游秦淮的,既然有這機會,不能對食言。

上做不到正大明回饋,自己加著小心對好,照應,這是他的自由,同無關。

怕自己的給別人造困擾,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相思濃烈起來連自己都覺得可笑,那時候在窗下替他做鞋,他每天從船舷上經過好多回,其實沒什麼事,就是走一回看一回,順便觀察進度。后來還很后悔,早知道在兩艙之間開個小窗,也省了在日頭下暴曬的苦。做的鞋拿到手后舍不得穿,可是又想試試,怕踩臟了就在床上小走兩步,自己扭在鏡子里看,越看越覺得合適。這輩子除了他母親,是唯一一個給他做鞋的人,穿在腳上刻在心頭,以后恐怕再也跑不掉了,這是他的命。

然而經過了那個臉紅心跳的午后,彼此都刻意回避,似乎有三四天沒有好好同說話了,也是因為尷尬,找不到適當的機會。明天準備離開杭州,去對說一聲,叮囑籌備,正是個不錯的契機。

他搖著扇子出門,才下臺階,恰巧看見過來,穿一水綠的便袍,松松挽個髻兒,一縷發垂在前,很有些弱柳扶風的味道。

他心里一松快,忙迎上去笑道:“臣正要去見你,沒想到你過來了。”回引了引,“進屋吧,外頭還有余熱。”

腳下沒,搖頭說:“不了,在這兒說也一樣。廠臣要去見我,有事麼?”

肖鐸道:“今兒步府里的事都辦妥了,南苑王府的人等在門上,你父親只得讓音閣上了花轎。這回算是折了面子,你聽了高興麼?”他孩子氣地討好了一通,見無甚歡喜便有些訕訕的,換了話茬說,“明天五更咱們上南京,你不是想去看看秦淮河上金樓臺麼,咱們在桃葉渡停上兩晚,也好見識見識那里的燈船蕭鼓。”

臉上神是向往的,可是仍舊緩緩搖頭,“我來也是有事想同你說,這趟南下的目的就是回家看看,雖然瞧見的是這副景,橫豎心愿算是了了。南京我就不去了,你打發人送我回北京吧,早些進宮去,心就安定下來了。”

他被澆了盆涼水,似乎不太能接,蹙眉道:“到余杭不過十來天,還沒緩過勁來,何必著急回去?”

他難道不懂嗎?提前回京不是不想游覽這江南風,實在是在他邊,再也不會有好興致了。心里的苦悶怎麼同人說?可以不在乎他是不是太監,但是他自己看重,也不能多說什麼。難道去開解他,讓他別把這殘疾放在心上?那不是往他傷口撒鹽嗎!這世上能坦然面對自己缺陷的人沒幾個,尤其這樣的終憾,怕開口會怒他。就算他面上能夠談笑自若,心里大約早就河了吧!

作過一次努力了,鎩羽而歸,就算再沒心沒肺,這種事上絕不會再嘗試第二回。所以把他埋在心里就好,讓他依舊張揚地、無牽無掛地活著,比什麼都強。

深深看他一眼,“早晚還是要一個人先回去的,今兒走明兒走有什麼差別?景致再好也留人不住,等將來逢著機會皇上下江南,要是在他跟前得臉,央他帶出來,那時候再好好游歷也一樣。”

說完了,沒等他回話,自己轉又上了小道。這園子樹木多,綠蔭重重遮天蔽日。臨近傍晚了,夕過淺薄的云層過來,腳下鵝卵石鋪就的路斑斑駁駁,愈發襯得晚照凄涼。

音樓安自己堅定地走下去,知道他一定在看著,即便覺芒刺在背,也決計不能回頭。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誰沒有一段稚的呢!等日后穩定了,不說相夫教子,有了框架,過上循規蹈矩的生活,再回過頭看現在的兒長,也會覺得十分的荒唐可笑。

略帶無奈地垂下角,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也許到了榮安皇后那樣的年紀,經得多看得多了,漸漸也就淡了。只是自己沒有榮安皇后那樣的福氣,即便不得寵,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談起丈夫。留下一兩樣東西,每年拿出來見見,人死債消后話里沒有鋒芒,他長他短,先帝也和別人的丈夫沒有兩樣。然而自己的一輩子是不能落下什麼了,想得到的離你太遠,不想得到的別人偏要強迫你分一杯羹。但愿下輩子托生在個偏遠的地方,能找個平常人嫁了,至不用做妾,知道那個男人屬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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