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芝還在生氣:“反正待會太子哥哥和哥哥也會來寺里,等哥哥來了,我一定要罰他多給我們講幾個故事,或者陪我們玩也行。”
昌宜學大人的樣子嘆息:“前年阿大哥哥參軍整一年,回來講了好多故事,平日捉妖除魔,也常有趣事跟我們說,但他到了大理寺之后,反倒什麼都不肯說了,他最近那麼忙,未必肯理我們。”
阿芝肩膀耷拉下來:“阿姐,現在不能找鳥窩了,我們玩些什麼才好。”
昌宜讓滕玉意出主意,轉的時候目掃過胡床,詫異道:“那是何?”
滕玉意順著看過去,那東西靜靜躺在的一堆旁,正是阿娘當年留給的布偶。
阿芝也覺得奇怪,滕玉意的飾莫不矜貴整潔,那布偶卻黯淡發白,像是曾被人反復和洗曬,破舊得不樣子了。
兩人走過去,這布偶跟坊間常見的娃娃不一樣,居然是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小孩,兩人的胳膊用線在一起,做了相依相偎的姿態,從神態上來看,應是一對母。
阿芝好奇道:“阿玉你都這麼大了,不過出門小住幾天,還不忘帶布偶麼?”
昌宜小心翼翼布偶的頭:“這布偶這麼舊了,為何不換個新的?”
滕玉意不聲挪開布偶,笑道:“小時候便有它了,伴我多年舍不得扔。我這有揚州匠人做的一套木制小人,機括靈活,可換裳,雖比不得宮里的東西,但也笨拙可,兩位殿下要看麼?”
兩人互相:“好,你拿出來瞧瞧吧。”
滕玉意便將布偶妥當收起來,另取出那套小人陪們玩。
三人趺坐下來,滕玉意把十來個小人一一擺上,拿起一把羽扇揚臂一指,裝模作樣道:“我做諸葛,你做曹,把船擺上,我來借糧。”
昌宜抓住一個綠小人:“我不要做大胡子梟雄,我要做大人貂蟬!阿芝,你當呂布吧。”
阿芝搖頭晃腦:“我才不要當呂布,我也不要當諸葛和曹,他們都無趣得,我要做顧曲周郎。”
玩得興起的時候,外頭忽然道:“你是何人?在這做什麼?”
那是個年輕男子的嗓音,阿芝和昌宜愣了愣,歡呼道:“阿大哥哥來了!”
兩人一溜煙出了屋,侍們也匆忙跟了上去。
滕玉意推開窗屜的一條,看見庭中眾侍簇擁著兩名男子,左邊那人面得很,正是前不久才見過的太子。
另一個形高挑,模樣俊得出奇,奇怪這人只穿著七品員的綠袍,旁卻跟了一堆侍。
阿芝和昌宜往那人奔去:“太子哥哥!阿大哥哥,你剛從大理寺來麼。”
滕玉意有些詫異,差點沒認出那是藺承佑。
藺承佑阿芝和昌宜的頭,轉而又問面前那名婢:“你啞了?鬼鬼祟祟要做什麼?”
婢低頭道:“回世子的話,婢子奉我家娘子之名來找滕將軍家的小娘子,聽說昌宜公主和靜德郡主在滕娘子屋,婢子不敢擅闖,只好在此徘徊,不小心驚擾了太子和世子殿下,只求殿下輕罰。”
太子一貫的溫和沉靜:“你家娘子是誰?”
“蘇州刺史李昌茂之。我家娘子以前在揚州住時,曾與滕娘子好,得知滕娘子就在鄰院,娘子讓婢子給滕娘子送些素點。”
這話倒不假,婢子手中的確捧著一個銀平漆鈿托盤。
滕玉意皺了皺眉,以往從未見過這人。
不過李昌茂之倒有些印象,李昌茂早年是阿爺手下一名副將,還在揚州的時候,李昌茂的夫人曾帶著兒到府里來做客。
李小娘子閨名李淮固,取“淮揚永固”之意,與李淮固玩過一兩回,但也談不上好。
藺承佑邊逸出一抹玩世不羈的笑:“揚州的?”
婢臉上約泛起紅霞,答得卻鎮定:“籍貫是揚州沒錯,但娘子只隨老爺在揚州任上住過三年。”
阿芝重重哼了一聲,藺承佑扭頭看,語帶調侃:“你笑什麼?”
阿芝豎起兩手指:“兩個了。”
藺承佑并不追問“兩個”是指什麼,譏誚道:“要不你替哥哥問一問,家娘子的小名什麼?”
他跟阿芝說話的時候聲音較輕,了凌厲之氣,多了分溫和和耐心。
那婢子的臉更紅了。
阿芝嘟著:“我哥都開口問了,你就說說吧。”
婢道:“老爺未專門給娘子取過小名,因娘子家中排行第三,自小便三娘。”
藺承佑哼笑一聲,不再理會那婢子:“太子一來就找你們,我當你們去哪了,玩夠沒?先去給嬸娘請安吧。”
太子看著昌宜:“大哥替你把阿大押來了,你總吵著要阿大給你講故事,今日可以讓他給你講個夠了。”
昌宜生氣道:“我還沒消氣呢,阿大哥哥,你為什麼騙我們!”
藺承佑笑道:“冤枉,我何時騙過人?”
“還說沒有,上回那個鳥窩的事你就把我們騙得好慘。”
“什麼鳥窩?哪有的事?”
阿芝嘟得高高的:“哥,你還想抵賴!”
太子往屋瞧了瞧,似有踟躕之意,然而滕玉意的屋子安靜如初,無人出來上一面,他只好對那婢道:“不必跪了,你起來吧。”
一行人正要離開,那婢子跪久了有些麻,起時子一歪,腰間啪嗒掉下來一樣件,那東西滾圓銀亮,徑直滾到阿芝腳下。
婢子面惶恐,忙要過來拾撿,昌宜早令侍撿了起來,原來是個銀香囊。
“阿固。”昌宜歪頭辨認那上頭的字。
藺承佑腳步一頓,轉頭看過去。
“這是什麼?”阿芝好奇湊到昌宜邊,“奇怪,怎會有人阿固?”
婢子慌忙跪下道:“回殿下的話,這是我家三娘之,因娘子閨名中帶了一個‘固’字,隨小件上都鍥刻了‘阿固’二字。”
阿芝要把球遞給藺承佑,藺承佑并不肯接:“你不是說你家娘子的小名三娘嗎,怎麼又阿固了?”
婢忙道:“三娘是娘子的小名,淮固是娘子的大名。娘子出生時,老爺正奉旨保護淮揚兩道的糧運,為求好寓意,故而給娘子取名李淮固。”
“淮固,淮揚永固……阿固。”藺承佑神古怪起來,“你家娘子小時可曾來過長安?”
婢低頭道:“的確來過長安幾回。”
“隆元八年你們也在此?”
滕玉意暗忖,莫非李淮固就是小時候救過藺承佑的那個娃娃?
隆元八年正是阿娘去世的那一年,和阿爺扶柩回長安,路上舟車勞頓,因為思念母親啼哭不休,來后沒多久就患了怪病。
聽姨母說,有一回高熱到驚厥,若不是請了宮里的奉施針開藥,險些救不回來。
“這……”婢搖頭,“婢子記不清了,這得問問娘子和夫人。”
藺承佑看那婢子,太子正要開腔,院門口有侍過來道:“太子殿下,世子殿下,皇后請你們過去。”
他們走后沒多久,皇后又令人請諸前去云會堂齋戒抄經。
自皇后以下,各人均需抄夠十卷經,而且寺中三日,一律不沾葷腥。
晚間用過齋飯,滕玉意捧著皇后賜的經卷出來,各皆是侍,繞過曲折游廊時,周圍忽然安靜下來。
滕玉意心知現在大寺外都有侍衛環立,宛如金城湯池,然而寺廟幽沉,免不了讓人犯怵,快步穿過廊道,拐角忽然走來一人。
滕玉意手中經卷險些掉到地上,那人虛扶了一把,旋即松開手:“滕娘子。”
滕玉意穩住心神,曲膝一禮:“太子殿下。”
太子坦然道:“滕將軍托我給你帶幾句話,我估計你會從此路過,便專程在這等了一會,事先忘了告知,不曾嚇著你吧?”
滕玉意道:“回殿下的話,倒不曾嚇著,只不知阿爺怎麼說的。”
心里卻忖度,阿爺怎會主托太子帶話?
太子道:“滕將軍此刻正在西營整飭軍務,我去的時候,他正要找人回城給你送信,但軍急,各方人馬都等著他發號施令,我看他騰不開空,就說我今日也要來大寺,可代為轉達。
“你阿爺便讓我囑咐你,他這兩日暫且不會離開京師,但等你出寺,他多半已經走了,最近叛軍黨羽頻繁作,今早又有一名信使遭襲,他不在長安的這幾個月,你出皆需小心。”
滕玉意安靜聽完這番話,頷首:“兒謹記在心。多謝太子殿下代為傳話。”
太子笑了笑:“當年我隨軍西征時,滕將軍曾救過我命,征戰半年多,多蒙他口傳心授,我私心早將滕將軍認作太傅,代師傳話也是學生的本分。話已帶到,滕娘子可回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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