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本記錄了“絕蠱”邪的籍,也是他那時候無意中翻看到的。
正想著,就聽莊穆道:“這鏡子因為吞多了怨靈的殘魂,一貫怨氣極重,每逢日,鏡面里會自發流淌出污來,持鏡人若將其帶在上,往往被污弄臟而不自知,此事只有我那位友人和他的幾位朋友知道,那鏡的賊子似乎并不知。我那友人之所以知道鏡子在同州現了,是因為有幾位同州來的商人在長安酒肆中議論,說上回有個道士在市廛中行走時,好端端地從腹流出污來,奇怪那人面上并無傷痕,而且被人提醒之后,那道士馬上匆匆離去……”
藺承佑忽道:“這鏡子這樣邪門,拿它害人的時候就沒什麼講究?”
莊穆喝了口酒:“頗有講究。無論是用此鏡‘拘役魂魄’,抑或是‘打散魂魄’,都極損德,持鏡人若是不想損壞自修為,在用鏡子害人之前,最好先弄明白害人自己生前是不是做過惡事,若非良善之輩,落個魂魄不全的下場也可算因果可循,那麼反噬到持鏡人上的孽報也會一些,所以持鏡人往往只挑惡人下手。”
藺承佑想了想說:“你就是據此認定那三位害孕婦并非良善之輩?”
莊穆冷笑:“這兇徒害的可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幾位懷六甲的孕婦,即便是我這樣的潑皮無賴,也覺得這等事太過傷天害理,那人如果不想搭上全修為,手前自然會好好考量。”
藺承佑默了默:“兇徒又是如何知道這三位害婦人都做過何事的?”
莊穆道:“我也不知道,但鏡面流的事是一月前發生的,說明那賊人早就到了同州,可是這一月之并非發生離奇的詭案,可見此人起初并未挑好下手的孕婦,為何一月后將目標瞄向了白氏,應該是確定殺害白氏對自己的修為損傷最小。”
藺承佑沉不語,兇徒殺的不只是白氏,還殺了的丈夫王藏寶。
挑選懷孕婦人的時候慎之又慎,順手殺王藏寶的時候就不怕損及修為了?
據柳法曹所言,這對夫婦是因為得罪了當地的地才舍棄家業來長安。
這點早就讓他覺得匪夷所思,王藏寶夫婦開的那家五行是從父輩手里傳下來的,此前已在當地開了幾十年了,僅僅因為斗得罪了幾個地,就連祖業都不要了?
可惜這幾日他將重點全放在月朔君上,沒顧得上細究這對夫婦本的種種不同尋常之。
“我查了幾日毫無線索,本打算回長安復命,就在這時候,我住的那家客棧忽有兩位旅商說,早上進城的路上,突然看到一個道士的道袍沾染了污,旁人本想提醒,那道士卻很快就不見人影了。我打聽到那地方是郊外的烏山腳下,忙又趕往烏山。不料住下當晚,附近的居安客棧就發生了命案,死的恰是一對年輕夫妻。
“回長安之后我去向友人復命,友人聽說此事,便說那樁兇殺案極有可能是那賊人做的,但賊人為何要殺那對夫婦,友人也不明白,還說我在同州打探了那麼久,說不定已經引起了那人的警覺,為免暴份,我先蟄伏一段時日再回生鐵行。”
藺承佑:“可是據我所知,你并未一直蟄伏,舒麗娘遇害那一日你又跑到春安巷去了。”
莊穆冷颼颼地笑了兩聲:“還不是因為中了那賊的計。我猜此賊早在同州時就盯上我了。我在明,他在暗,他想弄明白是誰派我去查他,所以一回到長安就開始布局對付我。”
莊穆聽了“友人”的話,到崇仁坊找了一家外地商販多的旅舍住下。某一日實在覺得氣悶,便下樓尋了一家酒肆飲酒,獨酌了一小會,就聽到外面兩個小咋咋唬唬說話,說是看到剛才路過的道士上有,猜測那道士是不是傷了。
莊穆忙從酒肆出來,沿著人往前追了一陣,果然看到一個黃袍道人,那道士閃到一條巷子里,再出來時上已經換了干凈道袍,莊穆不聲不響跟上去,就這樣跟到了春安巷。
那道人進了巷口,一閃就不見了,莊穆在巷口徘徊了幾步,未能尋到道人的蹤影,反倒被巷中那幾戶人家的下人盯著瞧了好幾眼,莊穆心里覺得不對勁,只好匆匆離開。
到了第二日,就聽說春安巷又死了一位懷孕婦人。
“到這時我才意識到,酒肆門口那對小很可能人指使才說那些話的,我回到客棧門口找尋,果然未再看到那對小,我心知自己暴了行藏,若是慌之下去尋我那位友人,無疑就中了那賊徒的計了。于是不敢妄,恰好米尤貴生鐵行開門了,便回到生鐵行繼續干活。”
藺承佑思忖片刻,那日滕玉意在香料鋪看到的兇徒個頭矮小,量與莊穆差不多。
“你在酒肆門口看到的那個道人,與你在同州打聽到的道士是不是同一個人?此人個頭高還是矮?”
“那道人做了易容,但同州那幾位商人說那道士個頭很矮,我在酒肆門口看到的那個,個頭也跟我差不多。”
藺承佑點點頭,個頭這樣矮的年男子不算常見,看來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榮安伯世子夫人在香料鋪遇害那日,你為何會到香料鋪后巷去?”
莊穆冷哧一聲,臉沉沉。
他在生鐵行待了兩日,越想越不踏實,想給“友人”送個信,又怕被那賊人截住,思來想去,便打算到賭坊找個潑皮,表面讓這潑皮替他出城一趟,實際讓這潑皮在不知的況下幫他送信。
他到賭坊賭了兩把,發現背后盯梢自己的尾不,有武侯,還有幾位來路不明的武藝高強的高手。
莊穆近日并未做什麼歹事,心里便有些疑,正暗自琢磨對策,忽然看到一個黃袍道人倉皇離開賭坊,像是無意間看到他,嚇得掉頭離去。
莊穆有些遲疑,今日這道人形比先前那位道人高壯許多,但武功卻明顯差不,而且這道人看到他那樣慌,說明此人邊并無同伙。
機不可失,莊穆當即決定追上去,為了甩掉后的那些尾,他故意抄近路從暗道出來,打傷那幾個堵在暗道里的武侯,一口氣追到街上。
當時正是西市人最多的時候,那道士混跡在人里,毫不起眼。
莊穆尾隨道士進了一僻靜的窄巷,那道士仿佛終于察覺了后有人,突然發足狂奔,可沒跑幾步,此人的道袍下擺就淌下一道污。
莊穆眼睛一亮,難怪這道士這樣慌張,“友人”要找的那面月朔鏡,看來就在這道士上,他縱追上去,那道人越發顯得無措,嚇得從上掏出一樣東西,隨手扔到了巷子里的木桶中。
莊穆隨即止步,木桶里盛了半桶,一時也瞧不清里頭是不是有面鏡子,他只好彎腰將兩只胳膊浸到里去撈,撈了一會什麼都沒撈到,陡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上了當。
他驚出一冷汗,忙要離開那窄巷,窗后的靜室里忽然有人尖,聽那靜,里頭分明出了大事。
他怔了一瞬,便要縱上墻頭逃跑,墻頭忽然有人扯繩索,那只裝滿的木桶,就那樣在他眼前飛快地被提上去,莊穆臉大變,才想起自己的胳膊上沾滿了污,可本不容他拭,藺承佑就出現了。
這一系列的事發生在極短的一瞬間,每一步都盤算得紋不差。
藺承佑定定地看著牢籠中的莊穆,即便那日他不在,兇手也會引旁的武侯去現場,武侯只要看到滿手是的莊穆,便會將自己目睹的“事實”上報大理寺,如此一來,兇手照樣可以達到目的。
無論是當場就捉到莊穆,還是事后張通緝告示,大理寺和縣衙都會把莊穆和他背后的主家查個底朝天。
兇手既順利取到了三月朔君,又將莊穆送到了大理寺的面前,不聲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想到此,藺承佑眸沉了幾分,這個人似乎對他的能力有所了解,仿佛知道莊穆只要落到他手里,查清莊穆幕后的主家指日可待。
就連被當作“棋子”的莊穆是什麼格、遇事后會做出什麼反應,此人都拿得分毫不差。
照這樣看,此人已經不是彭玉桂那等層次的聰明人了,而是個能排兵布將的謀略大才。
藺承佑來回思量許久,沉著起了,在腦海中將整件事重新捋了捋,他回看向莊穆:“你那位‘友人’可說過鏡子在同州出現是哪一日?”
“二月初一。”
藺承佑了下,白氏是三月初五遇害的,距月朔鏡在同州出現足足隔了一個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