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承佑朝滕玉意走去,腦中卻不由想起自己前襟里的那對步搖。
昨日去青云觀的路上他回想這一陣發生的事,越想越覺得那點心不可能是滕玉意送的,于是在路過那家摘星樓的時候,他到底遵從自己的心意進去了。
坐下后,主家恨不得把店里最好的首飾全呈到他面前,藺承佑一看才知道,所謂“摘星”,并非虛言。這家店首飾的珍異和巧,毫不輸四方進貢而來的貢品。
起初他有種無從下手之,想到玉真冠觀近日忙著搜查證,他沒法去地宮找步搖,于是先專心挑起了步搖,挑來挑去,他相中了一對花枝綴瓊玉的步搖。
“瓊,玉”,皆寓意,兩下里一合,又與滕玉意的閨名暗暗相合,他轉那步搖,暗想,這首飾怎麼像是專門為滕玉意所制的,想象了一下滕玉意戴著這對步搖的模樣,心里先滿意了八分,但總歸是第一回買首飾,怕有什麼不當之,就把主家到自己面前來,舉起那對步搖在主家頭上比劃。
主家嚇了一跳,這小郎君什麼病,開店這麼久,頭回見店里的主顧拿他試樣子的,但為了做這筆大買賣,只好訕笑著,一不讓藺承佑給自己簪上那對步搖。
藺承佑對著主家琢磨了半天,主家生得頭大耳,這對步搖到了頭上也是彩灼爍。
滕玉意鬢翠如云,戴上只會更好看。
這下他徹底滿意了,讓主家算好價錢,買下步搖藏懷中,負手昂頭出了樓。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真到了青云觀一對比,那盒梨花糕居然真是滕府送到郡王府的。
當時他站在案前著兩個錦盒,整個人,不,整顆心都涼了。
從昨日到今晚,他心里就沒痛快過,懷中那對讓他一想起來就高興的步搖,早就了莫大的諷刺。
步搖似乎沒有送出去的必要了,假如滕玉意另有心上人,這東西送給也不會收,收下也不會稀罕,加上剛才又撞見了那一幕,他的這份心意就更顯得多余了。
但不知為什麼,真決定離開前,他又改主意了。
再多的證擺在面前也沒用,斷案還了最重要的一環“口供”——不是,他是說,要讓他對滕玉意死心可以,起碼要先問個清楚。
沒把這一切弄明白前,休想讓他死心。
他徑自走到滕玉意面前,開了口:“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滕玉意說:“來這兒攔絕圣和棄智。”
“攔他們?”藺承佑道,“他們今晚要陪伴師公,又怎會跑到此來?”
當然是端福聽到的,滕玉意在心里嘀咕,不過這話不好藺承佑知道,定睛一,才發現藺承佑臉不大好,不由奇道:“咦,世子不舒服嗎?”
藺承佑卻道:“前日那兩瓶換骨醪是你送我的?”
滕玉意點頭:“沒錯。”
“為何突然送我這個?”
滕玉意甜甜一笑:“當然是為了酬謝世子那晚教我輕功。”
藺承佑睨著:“前頭教你桃花劍法,后頭教你輕功,前前后后我費了那樣大的心力,就不值當你送點別的嗎?”
滕玉意一愣,今晚藺承佑也太奇怪了,看這語氣,竟像是故意要跟找麻煩似的。
怪了,最近可沒惹他,有點沒好氣了:“世子,那瓶換骨醪可是我藏了好幾年的寶貝,我自己一口都沒舍得喝,全送給世子了,怎樣,這樣的寶貝世子還瞧不上嗎?”
瞧不上!給皇叔是親手做的點心,到他這兒兩瓶酒就打發了。然而話都到了邊,又忍氣道:“瞧得上。”
滕玉意沒接茬。
藺承佑的氣焰又矮了幾分:“行了,忘記謝謝你了。”
這還差不多,滕玉意微笑意:“世子喜歡就好。”
藺承佑瞄了瞄的笑靨,滕玉意要是真喜歡皇叔,以的子,他可是連搶都搶不過來的,他心中一,不,今晚必須把這事弄明白,只恨不能直接問,一問滕玉意說不定會惱怒,再急也只能慢慢來。
他若無其事道:“對了,前幾日你送到觀里的點心我也嘗了幾塊,下回給絕圣和棄智送點心的時候,能不能給我捎一份?”
滕玉意愕然。
藺承佑的理由充足:“還好吃的,可是絕圣和棄智太饞了,等我忙完了過去吃,連一盒都不剩了。”
咦,原來是真的喜歡吃點心,哦差點忘了,那晚藺承佑過來幫著驅鬼,吃了不府里為他準備的點心,看來還真吃。滕玉意痛快點頭:“都怪我思慮不周。行,下回給兩位小道長送點心的時候,也給世子多帶一份。”
藺承佑補充:“不要太甜的。”
要求還多。滕玉意愈發覺得今晚藺承佑奇怪,不過納罕歸納罕,仍在心里琢磨,那就不能做單籠金汝和蓮花餅餤了,頷首:“好。”
“也不要太的。”
欸?那就連玉團了也不了。滕玉意思索著說:“行。”
“做點新的吧。”
滕玉意這下怔住了,疑道:“何為新的?”
藺承佑順理章地說:“上回我查案的時候到幾個江南的綢商人,他們包袱里帶了好些江南點心,看著跟北地的很不一樣,比如鮮花糕啊……什麼的。”
滕玉意眼睛微亮,巧了,也會做鮮花糕!
說起來,鮮花糕的味道的確比玉團要清淡許多,
只不過很久沒做了。
“這個……”滕玉意有點為難。
“不麼?”語氣的。
“倒是能做,就是一次做不了多,回頭做幾盒送到觀里去,世子別嫌就是了。”
藺承佑心口急跳了幾下,假如會親手做點心給皇叔,到他這兒勢必會推,哪會答應得這麼痛快。
他滯了一會,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也吧,不用做太多,就什麼……芍藥糕玫瑰糕海棠糕梨花糕各自來一份就了——”
“等等,等等。”滕玉意打斷他,“世子,你這不是異想天開嗎,鮮花糕哪那麼好做,我們府里只會做玫瑰糕和梨花糕,而且這兩年都沒做過這種糕點,連模都找不到了,真要做的話,起碼得先把模打出來。”
藺承佑腦中一空,滕玉意如果真做過梨花糕,才不會在他面前藏著掖著。如果模找不到,那就意味著……意味著近日沒做過這種點心,郡王府那盒梨花糕本就不是滕玉意送的。
他心里刮過狂風,照這麼說,世上就是有那麼巧的事。
心一松快,他腦子終于開始轉了。他就知道!很把他的事放在心上,他一說,就答應給他做鮮花糕。他沒猜錯,他跟滕玉意就是兩相悅。
他想起懷里的步搖,藏在懷里太久了幾乎有點發燙,這回再沒有任何顧忌了,喜歡的人不是皇叔,喜歡的人是他,往后,他想送什麼就送什麼。
不,何止這對步搖,往后要星星,他就給他摘星星。要月亮,他就給摘月亮。
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就得配世上最好的小娘子。
他笑了笑,探手懷,便要取出那對步搖。
忽聽滕玉意道:“哎呀,忘記說正事了。”
“我準備了一份壽禮給世子。”滕玉意興致走到端福面前,“今晚賓客多,賀禮也多,我擔心我這份禮沒被世子瞧見就直接送了王府的庫房,所以想托絕圣和棄智轉給世子,端福說絕圣棄智會到致虛閣來,我就提前到此堵他們來了。”
笑瞇瞇掀開蓋在寶鞍上的妝花錦,轉頭看著藺承佑:“不知此能不能得了世子的眼。”
藺承佑一怔,那是一塊寶鞍,鞍由整塊紫玉和皮革所制,紫玉表里通瑩,有神異氣。
任他見過再多好馬好鞍,也沒見過這樣殊異的紫玉鞍。這絕非在坊市中能尋到的件,更不是在短時日就能趕制出來的。
他定定看了一晌,費力轉眸看向滕玉意,滕玉意負手立在月下,眼睛亮晶晶的。
“這是你送我的生辰禮?”
滕玉意笑道:“用紫玉做的。世子屢次救我命,只恨不能回報一二,聽說世子要過生辰,我也想借這機會向世子鄭重表達謝意,怕鄙之不了世子的眼,想起當年圣人賞我阿爺的整塊紫玉一直放在庫房,將其做寶鞍或許能合世子的心意,就讓府里的管事提前辦起來了。怎麼樣,世子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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